康罗伊的马车碾过第五大道的湿沥青时,雨不知何时停了。
詹尼的马车灯在前方摇晃,像颗不肯坠落的星子。
他隔着车窗看见自家宅邸的轮廓——外墙新安装的煤气照明阵列正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从青铜灯座里漫出来,将哥特式尖顶勾勒成流动的金箔。
最顶端那枚直径三尺的金色齿轮徽标在夜空中流转,齿轮咬合处的钻石碎光,像撒了把星星在云里。
“先生,宾客已到了三成。”车夫掀帘禀报,声音裹着寒气钻进来,“霍华德先生在正厅调试差分机,说您的小麦运输图要‘亮得让老摩根失眠’。”
康罗伊整理袖扣的动作顿了顿。
袖扣内侧刻着詹尼的名字缩写,是今早她别在他衬衣袖口的,还沾着玫瑰水的淡香。
他推开车门,潮湿的风卷着煤气灯特有的煤焦味扑面而来,却混着更清冽的气息——那是实验室新制的无臭煤油灯在燃烧。
入口处的两棵紫杉树间,两台胡桃木壳的差分机正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黄铜指针在羊皮纸图表上划出银线,左边显示着“芝加哥-纽约小麦运输:已完成92%,延误批次0”,右边则是“联邦国债认购:个人投资者占比41%,较上周提升17%”。
“上帝啊。”一道带着波士顿口音的惊呼从台阶下传来。
康罗伊转头,看见头发斑白的老银行家科林斯正扶着雕花栏杆,礼帽歪斜在脑后,“这哪是宴会入口?
分明是财政部的机密室!“他的怀表链子在煤气灯下闪着光,”我今早还在和助理说,康罗伊先生的小麦合约怕是要砸在手里——现在看看这运输曲线...“他突然抓住旁边铁路大亨范德比尔特的胳膊,”您说咱们之前押注的中西部铁路股,是不是该再加仓?“
范德比尔特的络腮胡抖了抖,目光黏在差分机跳动的指针上:“科林斯,你该庆幸没听那些小报的鬼话。”他摘下礼帽,朝康罗伊的方向虚敬了个礼,“能让女王拿苏格兰林地抵账的人,玩的从来不是‘砸手里’的游戏。”
康罗伊踩着红地毯拾级而上,鞋跟叩在大理石上的声音混着宾客的私语。
他在门廊停步,看见詹尼正站在水晶吊灯下。
她穿了件墨绿丝绒长裙,领口别着他从伦敦带回的翡翠胸针,发间插着的珍珠发簪随着转头的动作轻颤——那是她在核对宾客名单。
当她抬眼望见他时,嘴角漾开的笑比头顶的灯还要亮。
“财政部的汉密尔顿先生把演讲稿看了三遍。”她走到他身边,指尖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背,“刚才他问我,’康罗伊夫人,您丈夫确定要把女王的抵款细节全抖出来?
’我就说——“她的声音放轻,像在分享秘密,”我说乔治做事,从来不给敌人留后手。“
康罗伊喉间溢出低笑。
他想起三日前在日内瓦的金库,当英国特使打开镶着鸢尾花纹的檀木匣,露出里面的蓝宝石项链和地契时,自己如何用钢笔敲了敲苏格兰林地的地图:“告诉阿尔伯特亲王,我要的不是抵押,是让全欧洲知道,康罗伊家收债的手,比议会的传票还快。”
宴会厅的水晶吊灯突然全部亮起。
那是詹尼给仆役的暗号。
康罗伊望着厅内五百张面孔——有西装革履的参议员,有穿着鹿皮外套的铁路大亨,有领口别着山茶花的报社主编,甚至还有两位黑人教育领袖,他们的翻领上别着黎明财团的齿轮徽章,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女士们,先生们。”他的声音通过詹尼改良的扩音铜管传向每个角落,“感谢各位在雨夜光临。
今晚,不是一场宴会。“他顿了顿,看见第一排的老科林斯正攥着餐巾,指节发白,”是一个时代的齿轮,开始转动。“
宴会厅的呼吸声突然轻了。
康罗伊走到靠墙的胡桃木展柜前,玻璃下躺着他从伦敦带来的文件——黎明财团的特许状,用红绸带捆着;航运公司的合并协议,盖着利物浦和纽约的双重火漆;还有那份让英国王室头疼的小麦抵款清单,上面女王的签名在聚光灯下泛着金。
“第一重宣言。”他转身面对宾客,“黎明财团,今日成立。”展柜的玻璃滑开,他举起特许状,“我们整合了跨大西洋航运、北美铁路网、伦敦-纽约双中心金融,以及...”他的目光扫过角落的霍华德,对方微微颔首,“覆盖三大洲的情报网络。
总部将设在纽约与伦敦,正如太阳永不落下。“
掌声像潮水漫过厅角。
康罗伊看见财政副部长的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内袋——那里应该还装着他准备的质询稿。
“第二重宣言。”他提高声音,“所有小麦合约已完成清算。”他抽出那份抵款清单,“英国维多利亚女王以价值千万英镑的珠宝与苏格兰林地产抵偿,今日已在日内瓦完成交割。”宴会厅炸开惊呼,老科林斯的礼帽“啪”地掉在地上,“这不是债务,是信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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