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扑棱着翅膀从窗台腾起时,康罗伊的手指仍停在纸带上。
青铜电报机的余震顺着木桌爬进骨髓,他能听见自己心跳与齿轮转动的共振——费城港加密中继站,这个标记在差分机的铜版上泛着冷光。
“需要销毁吗?”詹尼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松木香。
她裹着他的旧羊毛衫,发梢还沾着壁炉的暖痕。
康罗伊转头时,看见她目光落在他掌心里的残纸,那里“FOLLOW THE”的墨痕像道未愈的伤口。
他摇头,指腹轻轻抚过“THE”最后一个字母的尾钩。“销毁太可惜了。”他起身走向书案,银制熔蜡器在烛火上泛着橙光,“让沉默也成为信物如何?”詹尼没有追问,只是将熔蜡器递到他手边,指尖相触时,他闻到她腕间若有若无的紫丁香味——那是他去年从格拉斯哥带回来的香皂,她总说比伦敦的更清冽。
纸带在熔蜡器里蜷成焦黑的卷儿,康罗伊用银钳夹起半融的铜渣,在模具里压出枚月牙形的饰牌。
詹尼接过时,残电的字迹已模糊成抽象纹路,像泰晤士河冬夜的冰裂。“这样他们永远猜不到我们收到了什么。”她将饰牌系在颈间,坠子贴着锁骨,“也猜不到...谁在传递秘密。”
康罗伊笑了,替她理了理项链的银链。
窗外的渡鸦又啼了一声,这次飞得很高,影子掠过晨雾中的屋顶。
次日清晨的利物浦港飘着细盐般的雨。
康罗伊站在“玛丽女王”号的甲板上,看詹尼的身影缩成码头上的一点白。
爱丽丝捧着他的呢子大衣跑来时,他正望着海平线发呆。“先生,船钟要响了。”女仆的声音裹着寒气,“需要我提醒您什么吗?”
康罗伊接过大衣披在肩上,指尖在领口摩挲片刻。“告诉詹尼,”他压低声音,目光扫过甲板上几个形迹可疑的商人——他们的礼帽压得太低,袖口露出的表链是费城产的,“当敌人开始读空气,我们就赢了一半。”爱丽丝点头时,船钟恰如其分地响了,震得海鸥扑棱棱飞向天空,将他的话揉碎在风里。
费城的夜比伦敦更喧嚣。
康罗伊下船时,南街码头的煤油灯正把雨帘染成昏黄,远处警笛像受伤的野兽在嚎。
詹姆斯·奥唐纳的马车早等在栈桥下,这位警局长大腹便便,制服第二颗纽扣总系不牢,此刻却少见地绷着脸:“卡梅伦家的人最近在码头动了手脚,您来得正好。”
他们穿过狭窄的巷弄时,康罗伊闻到了霉味里混着的麦香——不是新鲜麦子的甜,是陈麦捂坏的酸。
奥唐纳突然拽住他的胳膊,指向街角那间铁皮仓库:“就是这儿,线人说今晚有货。”
铁门被警棍撞开的瞬间,霉味裹着灰尘扑出来。
康罗伊眯眼看向堆成山的麻袋,在最上面那只的封口处,“卡梅伦霍尔贸易”的烫金logo在晃动的提灯里泛着冷光。“劣质面粉掺石粉,”奥唐纳踹开一只麻袋,灰白色粉末簌簌落在他擦得锃亮的皮靴上,“够让半个爱尔兰区的孩子拉肚子。”
人群不知何时围了上来,有系着蓝围裙的主妇,有裹着破毯子的码头工,还有光脚的孩子扒着仓库门框。
康罗伊注意到最前排那个戴红头巾的女人——她怀里的婴儿正抓着她的手指,指甲缝里沾着面粉渣。
“烧了。”奥唐纳的声音像敲在铁砧上,几个警察立刻架起柴堆。
火焰腾起时,卡梅伦的烫金logo在火里蜷成黑蝴蝶,人群中响起低低的议论:“那不是西蒙先生的货吗?”“听说他的面粉比市场便宜两成...”
康罗伊向前一步,火光照得他的眼睛发亮。“每一粒麦子都应有它的名字,”他提高声音,让每个角落都能听见,“不该被偷换价值。”红头巾女人突然举起婴儿,孩子的小拳头在火光里挥动,人群中爆发出零星的掌声,像春雨落在铁皮屋顶。
次日《费城问询报》的油墨还没干透,头版照片里,康罗伊站在火场边,身后是升腾的黑烟,标题用三栏大字体写着《英国男爵与我们的面包》。
西蒙·卡梅伦二世在早餐时捏碎了茶杯,瓷片扎进掌心他都没察觉——他盯着报纸上康罗伊的脸,那笑容像把刀,正捅进他最在意的信用里。
“二哥,”罗伯特·卡梅伦推门进来时,手里晃着刚熨好的领结,“安妮·布莱克伍德的茶会请柬到了。
她说要讨论跨大西洋信用体系...“
西蒙猛地抬头,指缝里的血珠滴在报纸上,晕开一片红。“她想当传声筒?”他扯下餐巾按在伤口上,“那个寡妇的花园里,玫瑰比间谍还多。”
茶会当天,安妮的花园飘着忍冬香。
康罗伊穿了件深灰西装,袖扣是詹尼送的渡鸦纹银饰。
他刚在藤编摇椅上坐下,安妮就端着银茶壶凑过来:“康罗伊先生可听说?
最近有南方来的商人在打听您的小麦合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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