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莱海峡的雾比伦敦更浓。
哈里森·菲茨杰拉德裹着油布雨衣站在渡鸦号甲板上,靴底与潮湿的木板黏出细微的声响。
他望着右舷方向——那里有团比雾稍深的影子正缓缓靠近,像块被风吹动的煤灰。
“距离三百英尺。”大副的声音从了望台飘下来,带着海腥味的风卷走后半截话。
哈里森摸向腰间的左轮,枪柄被体温焐得温热。
这是康罗伊特别交代的:“别让对方觉得我们太谨慎,也别让自己暴露在危险里。”他的拇指轻轻叩了叩枪套搭扣,金属声在雾里碎成星子。
拖网渔船的轮廓终于从雾中浮起,船尾漆着褪色的“圣马洛之愿”。
哈里森看见船头站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用手势比划着什么——是康罗伊教他们的摩尔斯密码:“麦穗未枯”。
他扯了扯脖子上的银哨,短促吹了三声,对方立即举起右臂画圈回应。
绞盘开始转动。
铅封铁箱裹着粗麻布里从渡鸦号垂下,在两船之间晃出一道弧线。
哈里森盯着铁箱上的蜡印,那是康罗伊的私人纹章:渡鸦衔着齿轮。
当铁箱触到渔船甲板的瞬间,鸭舌帽男人突然抬头,雾气在他脸上裂开条缝——他左眼下方有道新月形疤痕,和康罗伊提供的情报完全吻合。
“货物已转交。”哈里森对着航海日志蘸了蘸钢笔,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停顿两秒,才落下“对方确认‘麦穗仍在生长’”的字迹。
墨水渗进纸纹时,渔船的引擎声已经消散在雾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曼彻斯特北方信贷联盟的会议室里,詹尼的银表指针指向十点十七分。
胡桃木长桌周围坐着七张面孔,其中三张是罗斯柴尔德安插的监事,此刻正用钢笔敲着暂停发行小麦凭证的公告,敲出不耐烦的节奏。
“系统审计需要多久?”留着八字胡的老监事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刮过钢板的锉刀,“上季度我们刚通过英格兰银行的审查。”
詹尼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让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闪过微光——那是康罗伊在她二十岁生日送的,内侧刻着“与君同契”。“这次审计不是查账。”她翻开手边的皮革文件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差分机打孔纸带,“是为跨境结算模块做压力测试。”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
坐在末位的年轻信贷员下意识摸向胸前的十字架——跨境结算向来是罗斯柴尔德的禁脔,他们用信使船和信鸽搭建的网络,连女王的邮差都要绕行。
詹尼的指尖划过纸带边缘,金属箔码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未来每张凭证都会有这样的标记,在加莱、在勒阿弗尔、在安特卫普......”她停了停,目光扫过老监事紧绷的下颌线,“当它们在巴黎的银行被激活时,旧的结算规则就该进博物馆了。”
散会后,詹尼走进地下机房。
差分机的齿轮声像春蚕啃食桑叶,她将最后一组金属箔码嵌入测试模块,黄铜指针突然剧烈震颤。“成功了。”她对着空气轻声说,呼吸在玻璃操作台上凝成白雾。
日志本的墨迹还未干透:“当一枚铜码穿越国境,旧规则就开始生锈。”
伦敦金融城的晨雾散得比泰晤士河快。
威廉·格雷夫斯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看着报童举着《泰晤士报》沿街奔跑,头版标题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发疼:“泰晤士联合信托申请美国国债一级交易商”。
“您疯了?”老搭档约翰·梅里韦瑟的声音从背后炸响,他手里攥着刚送来的报纸,指节泛白,“罗斯柴尔德家族控制这个资格一百年,您知道上一个挑战者的下场吗?”
格雷夫斯转身,嘴角扯出个冰冷的弧度。
他走到胡桃木办公桌前,抽出最底层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封恐吓信,最早的那封来自三个月前,用红蜡封着,内容只有一句:“停手,否则见血”。“他们用家族姓氏当印章,”他拿起镇纸下的怀表,表盖内侧刻着康罗伊送的“数据即信用”,“我用数据说话。”
当晚,匿名信混在晚报里塞进信箱。
格雷夫斯撕开牛皮纸,烧焦的英镑纸币飘落在地,边缘还留着炭火的焦黑。
他弯腰拾起,纸币背面用红墨水写着:“下一次,烧的是你的账本”。
他将纸币夹进怀表夹层,听着齿轮咬合的轻响,继续在分类账上记录今日的黄金交割量——数字从笔尖流出,像沉默的士兵列队。
差分机的嗡鸣从切尔西的实验室传来时,爱丽丝·沃森正将最新情报输入铜制键盘。
她的手指在按键上跳跃,仿佛在弹奏某种只有机器能听懂的曲子。
屏幕上的数据流突然凝结成一个齿轮形状,第七道刻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摘下玳瑁眼镜揉了揉眉心,窗外传来渡鸦的啼叫——和教堂里那只,叫声分毫不差。
切尔西实验室的黄铜齿轮突然咬合出更高亢的鸣响,惊得詹尼睫毛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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