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夏花。」
微光透过落地窗,厚重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细长光斑。
林满是在客厅的沙发上醒来的,身上盖着羊绒毯。
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记得在按下“发送”键后,整个人被巨大的虚脱感吞噬,连走上楼梯的力气都已耗尽。
昨夜的梦魇,依旧如盘踞在深海的巨兽,偶尔翻搅起冰冷的浪涛。
林满赤着脚,地板的凉意顺着足底悄然蔓延,悄无声息地走上二楼。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
里面空无一人。
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属于他的那一侧已经感觉不到余温。
下楼,下意识地拿手机,指尖解锁屏幕。
屏幕亮起,是他几小时前发来的微信留言,安静地躺在对话框里。
【小红心emoji】:我回公司。醒了记得吃早餐,午饭已经吩咐厨房给你送,晚上回来陪你吃饭。
他不在。
林满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许久没有落下。
也对,现在是重组集团关键期。
想起昨夜发出的那封辞呈,按照总部的流程,快则三日,慢则一周,就会有正式批复。辞职的工作交接至少需要一个月,算算时间,那时顾沉的伤应该已经彻底痊愈。
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剩下的每一天,都将是习惯没有他的,漫长的告别巡礼。
午饭后,林满披上披肩,推开了通往花园的门。
入冬的阳光褪去了夏日的灼热,变得温柔而稀薄。那金色的光晕暖暖地洒在栀园的草木上,试图驱散一些早已深入心髓的寒冷。
信步走入园中,风中带着清冽的泥土气息,腊梅的枝头已结满蓄势待放的花苞。沿着石子路缓缓走着,用目光贪婪地描摹着这里的一草一木,试图将这片有他的风景,深深刻进自己的记忆里。
他不在的地方,何等空旷。
不远处,她看见陈叔正带着几个园丁,仔细地为一些不耐寒的花草裹上防寒的草毡,为它们过冬做着准备。
陈叔直起身时,恰好看到了她,连忙迎了上来:“林小姐。”
林满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飘向那些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花木。
“这些花,都是您在打理吗?”
“是啊,”陈叔的语气里带着自豪,“这园子里的花草,都是按着大少爷的喜好来。”
林满的指尖拂过一朵半开的梅花,冰凉的触感让她一颤。轻声问:“陈叔,他……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陈叔闻言,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大少爷小时候啊,可精明了。蔫儿坏的那种。闯了祸,永远抓不住他的证据,最后倒霉的,不是二房的川少爷,就是小高先生。”
“是他的风格。”林满的唇边,泛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报复心也强。”陈叔来了兴致,压低声音:“我记得有一次,川少爷故意把他一本心爱的书给撕坏了。大少爷当时没生气,我们都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道,隔了几个月,川少爷的一套绝版漫画书,就全都出现在老宅花园的假山瀑布顶上,一本本顺着水流,漂进了中心湖。二房的人可是打捞了好半天,可就是没证据是大少爷干的。我估计啊,现在那湖底,还沉着川少爷的漫画书呢。”
林满被这生动的画面逗笑了,水汽氤氲了眼眶:“是本什么样的书,能让他这样?”
“那书好像叫……《白痴》?”陈叔努力回忆着,“一个俄国人写的,叫什么……什么斯基。”
“陀思妥耶夫斯基。”林满轻声接道。
“对对对,应该就是这个名字!”
与陈叔道别后,林满没有在园中多做停留,转身回了主屋。那个书名,牵引着她的脚步。
林满走到客厅那面顶天立地的书架前,目光从一排排精装的书脊上掠过,在标记着俄国文学的区域停了下来。
抽出了那本厚重的《白痴》。书页的边缘已经微微泛黄,带着被反复翻阅过的柔软质感,翻开几页有一些修复过的裂痕。
在它旁边,泰戈尔的《飞鸟集》吸引了林满的注意。
一本是人间的泥沼,一本是天空的飞羽。
鬼使神差地,她将这本诗集也一并取下。
林满抱着两本书,走上二楼,推开了连接着主卧的露台门。
冬日的阳光,褪去了所有锋芒,铺满了整个露台。
林满蜷缩在柔软的藤椅里,盖着毯子,翻开了那本《白痴》。书中的文字,构建起人性、救赎与毁灭的复杂世界。梅什金公爵的纯善,在那个**横流的世界里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这过于深刻的剖白,让她感到一阵窒息,只读了几页,便再也看不下去。
疲惫地合上书,拿起了那本《飞鸟集》。
与刚才的厚重截然不同,诗集的每一页都疏朗、轻盈。
“……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不凋不败,妖冶如火;承受心跳的负荷和呼吸的累赘,乐此不疲。”
林满的指尖,僵在了书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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