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总有那么些角落,光透不进,声传不出,唯余生死一线的挣扎,方能映出几分真颜色。
洛灿背着气若游丝的阮灵儿,与柳茹之相互搀扶着,踉跄跌出那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岩缝。三人几乎是滚作一团,重重摔在一片积满腐叶、湿软阴冷的林间空地上。外界天光虽已近黄昏,残阳将云层染得一片凄艳,却仍觉刺目,与地底那永恒的黑暗和浓稠血腥恍如隔世之别。
久违的带着山林间草木泥土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却似乎也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是劫后余生尚未散尽的惊悸。
柳茹之强忍着脏腑间翻腾不休的气血,甚至来不及拭去唇边不断溢出的血沫,便强提一口真元,勉力盘膝坐定。她手中青藤鞭无力地垂在身侧,神识却如一张无形而细密的网,谨慎地向四周铺展蔓延,仔细探查着周遭每一片摇曳的树影,每一处可能藏匿危机的石后。
风过林梢的呜咽,远处溪涧的潺潺,偶尔几声归巢倦鸟的啼鸣……万籁之中,并未察觉到修士特有的灵力波动,亦无强大妖兽盘踞的凶戾气息。
“此地…暂无凶险。”她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确认了这一点,那紧绷欲裂的心弦才敢稍稍松弛一分,但也仅此一分。
洛灿小心翼翼地将依旧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阮灵儿平放在一处稍显干燥的厚实草甸上。他自己则拖着几乎散架的身躯,踉跄走到那道不过尺许宽窄、毫不起眼的岩缝入口前。
他怔怔地凝视着那深不见底、吞噬了所有光线与声响的黑暗,右拳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皮肉,殷红的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脚下的腐叶上,洇开一小片暗色,他却浑然未觉。
柳茹之默默调息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苍白的面色稍见一丝缓和,这才起身走到洛灿身侧。看着他失魂落魄、却又固执地死盯着裂缝入口的背影,她心下明了那份沉重与煎熬,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洛师弟…”她再次开口,声音放缓了许多,带着劝慰,“此地虽暂时安稳,却绝非久留之所。灵儿师妹伤势沉重,拖延不得,需立刻寻一处安稳所在,仔细调理救治。你我二人亦是伤痕累累,体内灵力十不存一,若那地底黑影循迹追出,或是运气不济,撞上其他在此游荡的修士、妖兽,只怕……”
她未尽之言,洛灿自然明白。他身形依旧未动,如同山崖边一棵扎根石缝的孤松,只有干涩嘶哑的声音传出,打断了她的话,“师姐,你们先走。”
柳茹之秀眉微蹙。
洛灿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泥污、汗渍与凝固的血迹混作一团,狼狈不堪,唯有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我得等它。”
山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那幽深的裂隙边缘。柳茹之沉默了片刻,望着他那双赤红却异常坚定的眼睛,缓缓道,“银璃来历非凡,灵性天成,非是凡俗之物。它既有此决断,或许…自有其脱身之策,尚存一线生机。你在此苦守,若它…若它终究未能归来,你待如何?若那地底凶物当真追出,你又待如何?不过是徒然将性命也填送进去。”
“那便填进去。”洛灿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字字清晰,斩钉截铁,带着一股近乎偏执的沉郁,“它用命为我换来的生机,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至少…得等出一个结果,无论是生,是死。”
残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扯得极长,孤零零地投映在那道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幽深裂隙之上,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与决绝。
柳茹之看着他,深知此子平日里看似温和持重,实则内里刚毅执拗,一旦认准之事,便是九牛也难以拉回。她心知再劝也是徒劳,话到嘴边便转了方向,“你既心意已决,我不再多言。只是灵儿师妹伤势危重,急需救治护持,耽搁不起。”
洛灿点了点头,似早已思虑周全。他自怀中取出那只温润剔透的玉盒,盒盖轻启,翠霞般的流光氤氲而出,精纯盎然的生机气息弥漫开来。他小心翼翼以自身残余灵力,自那团木灵精粹中引出两缕,其中一缕导入一个空置的玉瓶封好,另一缕则缓缓纳入自身经脉。随即便将那只盛放着剩余精粹的玉盒一并轻轻推至柳茹之面前。
“柳师姐,此物予你。救治阮师妹。”他语气平静无波,仿佛递出的并非足以令无数修士眼红心热的天地奇珍,而只是一件寻常的物事,“你们沿路,留下宗门的联络标记便可。”
柳茹之看着被塞到面前的玉盒与玉瓶,又抬眸凝视着洛灿那张写满了疲惫与固执的脸庞,心知再推拒亦是枉然。她了解这位师弟的性子,平日里最是沉稳明理,可一旦触及他心中认定的底线与情义,那份倔强便如同山石般难以撼动。同门之谊、救治阮灵儿的责任,与眼前男子这份不惜以身犯险的决绝,在她心中激烈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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