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身下粗粝的碎石和怀中逐渐僵硬的躯体上,源源不断地渗入洛灿的骨髓。
赵石头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彻底断绝了,生命的余温在迅速流逝,只留下沉重的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腐臭味,混杂在这狭小阴暗的石穴里。
洛灿一动不动,如同石雕般跪坐在冰冷的石地上。他的左臂自肩头以下空空荡荡,脸上横亘着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额角直划到下颌,但那双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掌心。
右手紧紧攥着那枚温润的玉佩。玉佩上传来的暖意,与他此刻遍体的冰冷和内心的巨大空洞,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赵石头临终的话,如同烧红的铁钎,一字字烙进他的心底。
“落”!
这个古拙凌厉的篆字,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狠狠撞入他的眼中!两天前!正是战火即将烧到平安县的时候!这枚玉佩是唯一的线索!
一股混杂着巨大悲恸和绝境中迸发出的、近乎灼热的希望,猛地冲垮了洛灿近乎麻木的绝望!妹妹可能还活着!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必须活下去!带着这枚玉佩,带着爹娘和石头叔的血仇,带着找到小语的渺茫希望,活下去!
洛灿猛地深吸一口气,冰寒的空气刺得他肺腑生疼,却也让他近乎停滞的思维重新转动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赵石头冰冷的遗体放平,用右手笨拙却无比认真地整理着那早已破烂不堪、被血污浸透的衣衫,将他扭曲的腿尽量放正。然后,他脱下自己同样残破的外袍,轻轻盖在了赵石头身上。
没有工具,他只能用断水刀,在石穴旁相对松软的泥土和碎石间,艰难地挖掘。独臂作业异常艰难,每一次挥刀、每一次挖掘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伤痛,尤其是肩上崩裂的伤口和经脉内蠢蠢欲动的煞气。汗水混合着血污,从他额角滑落,滴入冰冷的泥土。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浅浅的土坑终于挖好。洛灿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赵石头的遗体小心地安放进去。他削下一截还算粗直的枯枝,用刀尖在木头上刻下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恩师赵石头之墓。
他将这简陋的木碑,重重地插在小小的坟茔前。
做完这一切,洛灿拄着断水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小小的新坟,又看了一眼身后那片埋葬了所有过往的焦黑废墟。
巨大的悲伤和滔天的恨意依旧在胸中翻腾,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但此刻,却被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沉重的执念死死压制住。
活下去!变强!复仇!找到小语!
他对着赵石头的坟,对着双水村的方向,重重地、无声地磕了三个头。额头触碰到冰冷的、沾满灰烬的土地,留下一个深红的印记。
起身时,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和血污早已干涸,只留下如同刀刻般的冰冷线条。那双眼睛里,悲伤被深埋,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和燃烧的执念,如同淬火后的寒铁,再无半分迷茫。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温润玉佩,与怀中那张纸条一起,用最干净的布条层层包裹,贴身藏在胸口最靠近心脏的位置。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丝力量和指引。
然后,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如同灌了铅般沉重、伤痕累累的残躯,头也不回地钻出了那阴冷的石穴。
暮色四合,天光昏暗。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荒芜的焦土。洛灿不敢停留,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疲惫,朝着记忆中来时的方向,在荒草和瓦砾间深一脚浅一脚地疾行。他必须在赵猛给出的最后时限前,赶回黑石驿!
或许是他悲愤之下在村中那声嘶吼引来了注意,或许是他在林中挖掘坟墓的动静惊扰了什么,又或许是敌军巡逻的路线发生了变化。
当他艰难地穿过一片相对开阔、遍布碎石和干涸溪床的河谷地带时,一阵急促而凶戾的犬吠声,伴随着战马嘶鸣和呼喝声,如同跗骨之蛆般从侧后方骤然响起!
“呜汪!汪汪汪!”
“在那边!有活口!”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洛灿心头剧震!猛地回头望去!只见七八个穿着灰褐色皮甲、头戴毛毡帽的沙陀游骑,正策马从一道低矮的土梁后冲杀出来!
他们手中挥舞着弯刀,脸上带着狞笑,几条体型壮硕、吐着猩红舌头、眼神凶残的沙陀獒犬冲在最前面,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他猛扑而来!马蹄踏在碎石河床上,发出密集如鼓点般的声响!
被发现了!
强烈的死亡危机感瞬间攫住了洛灿!跑!必须跑!一旦被缠住,面对数倍于己的骑兵和凶残的獒犬,他这残破之躯绝无幸理!
他右腿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朝着河谷前方一片相对茂密的枯木林冲去!
“放箭!射他的腿!”为首的沙陀骑兵头目狞笑着下令!
嗖!嗖嗖!
几支力道强劲的羽箭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朝着洛灿奔逃的双腿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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