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官道粗粝的石板,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如同碾在人心上。庞大而肃杀的车队,如同一条蜿蜒的钢铁巨蟒,在苍茫的北地官道上缓缓前行。
沉重的厢车,精悍的骑兵,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皮革味、药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洗刷不去的血腥气。
洛灿靠在一辆厢车冰冷的木壁上,随着颠簸微微摇晃。左臂断口处的空荡和肩上旧伤的闷痛,在每一次颠簸中都格外清晰。他闭着眼,眉头紧锁,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在昏暗光线下更显深刻,仿佛在对抗体内无形的风暴。
在身体极端疲惫和巨大心绪冲击下,丝丝缕缕阴寒暴戾的气息不断冲击着脆弱的意志防线,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和意识边缘的疯狂低语。他必须用全部的意志去压制,才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
车厢内光线昏暗,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担架上的雷豹依旧昏迷不醒,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赤红的脸色在昏暗中更显狰狞,偶尔身体会无意识地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引得守在旁边的军医紧张地检查。
柳七蜷缩在对面的角落,像一团没有温度的阴影,整个人几乎融入昏暗之中,只有那双眼睛偶尔睁开,冰冷、阴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在洛灿身上,尤其是他那空荡的左袖处,无声地刮过,带着审视与算计。
林风则离得最远,用一块浸了香料的丝帕捂着口鼻,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对环境的嫌恶和对自身处境的烦躁。他剩下的两个护卫如同石雕般守在车门附近,警惕地扫视着车内车外。
车外,是不断倒退的焦土。被焚毁的村庄只剩下几根倔强的、焦黑的烟囱指向铅灰色的天空。荒芜的田地长满了枯黄的杂草,风吹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路边偶尔能看到倒毙的尸体,无人收敛,任由乌鸦啄食。这是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后方,疮痍满目,死气沉沉。
每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洛灿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平安县…双水村…那熟悉的山坳、清澈的河水、袅袅的炊烟…是否也变成了这般炼狱?
这个念头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灵魂。
“呜——!”
前方传来一声悠长的号角,车队缓缓停了下来,开始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河滩地休整。骑兵下马活动筋骨,士兵们沉默地啃着干粮,气氛依旧凝重。
“所有潜龙阁预备役,下车集合!听候训示!”一个洪亮但略显文气的声音响起,是负责统筹后勤和文书工作的禁军校尉周文清。
洛灿等人陆续下车。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河水特有的潮湿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河滩上,已经聚集了从其他车厢下来的百十个年轻面孔,个个风尘仆仆,神情悲愤、麻木、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身上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眼神深处燃烧着相似的火焰——那是仇恨和不甘淬炼出的求生欲。他们是整个东南前线,从尸山血海中挣扎出来、被寄予最后希望的种子。
周文清站在一块稍高的石头上,目光扫过这些伤痕累累却眼神锐利的年轻人,清了清嗓子,声音清晰而沉稳。
“诸位,我知道你们心中悲愤,家园沦丧,袍泽血染!但记住,你们是大夏未来的利刃!皇都,潜龙阁,就是磨砺你们锋芒的地方!”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卷略显陈旧的地图,在众人面前展开。那是一幅描绘着大夏皇朝疆域的简略舆图。
“此去皇都,路途遥远,横跨数州。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今日,我便为大夏未来的栋梁,略述我朝疆域与当前局势。”
他的手指点在地图中心,一座被着重标记的宏伟城池。
“这里,便是我们的目的地——中州皇都,天渊城!大夏之心脏,亦是武道圣地潜龙阁的根基!”
手指向地图下方移动。
“我们此刻所在,乃是北州地界。”周文清的声音带着沉痛,“北州幅员辽阔,北接苍茫草原,西临连绵群山。金水郡、平安县,皆属北州东南。如今沙陀联军自西北入侵,我北州东南三郡虽遭重创,但断龙峡已成最后壁垒,皇朝大军正源源不断驰援!”
他的手指猛地向西划去。
“沙陀背后,站着西凉金帐王庭!”提到这个名字,周文清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那些盘踞在西州之外、瀚海大漠深处的蛮族!铁骑如风,来去如电,乃我大夏西面百年宿敌!”
手指又点向地图西北角,一片标识着山峦的区域。
“沙陀诸部的老巢,便是在这黑山之中!此地毗邻西凉,山势险恶。黑山汗国便是沙陀诸部名义上的共主。这些山蛮,惯于驱使毒虫猛兽,手段阴狠诡谲!”
周文清的目光扫过听得聚精会神的年轻面孔,语气愈发凝重。
“至于东北方向,则是环境酷烈的雪原。生活在那里的部族,民风彪悍,生存环境恶劣,如同草原上的饿狼,需时刻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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