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浪翻涌的猿啼峡被甩在身后,浪里飞顺着渐趋平缓的江流驶入一片开阔水域。两岸不再是狰狞的黑色绝壁,取而代之的是起伏的丘陵,覆盖着葱郁的植被。
空气中那股令人心悸的寒意和凄厉的猿啼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湿润暖风裹挟着草木与泥土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鱼腥味。
甲板上一片狼藉。断掉的钩索像死蛇般蜷曲着,暗红的血迹在颠簸中被江水冲刷成淡褐色的污迹。王癞子和李麻杆瘫坐在船头,大口喘着粗气,脸色依旧煞白,看向船尾那对年轻男女的眼神里,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添了几分发自心底的敬畏。
张老三死死抱着舵柄,直到确认彻底安全,紧绷的肌肉才松弛下来,整个人如同虚脱般靠在船舷上。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望向洛灿,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前所未有的郑重,“小哥…不,洛爷!夏姑娘!今日要不是二位,俺们三个,连人带船都得喂了江里的王八!”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肉痛,却又异常坚决,“这趟船资,俺老张分文不收!到了前头的临波渡,俺请二位吃顿好的,再给船好生拾掇拾掇!”
洛灿正用一块布巾擦拭着横刀上的血迹与水渍,闻言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平静,“张老大言重了,同舟共济罢了。”他收刀入鞘,动作沉稳。
刚才那番激战,他看似游刃有余,实则气血消耗不小。
此刻危机解除,他更专注于调匀内息,感受着船身随波逐流的节奏,耳中捕捉着江风掠过水面的细微声响。
夏璇将那张沉重的长弓小心挂回船舱门边,手指还有些微颤。第一次在如此颠簸的环境下挽弓射人,对心神的冲击远大于灵力消耗。
她走到洛灿身边,低声道,“洛师兄,你的右臂?”
“无碍。”洛灿活动了一下右肩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震荡而已,气血运行开就好了。”他看向夏璇略显苍白的脸,“倒是你,晕船好些了?”
夏璇深吸一口带着暖意的江风,感觉翻腾的胃腑终于平息下来,露出一抹笑容,“冲出来就好了。这临波渡…听着是个大地方?”
“大!热闹得很!”接话的是凑过来的张老三,脸上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活络,只是那油滑里掺杂了更多讨好,“是咱们澜沧江中游数一数二的大渡口!南来北往的客商,稀奇古怪的货物,还有全江上最新鲜的河鲜!保管让二位开眼!”
数日后,浪里飞的桅杆上,终于远远望见了一片依山傍水的密集屋舍。
临波渡到了。
不同于望江镇的混乱喧嚣,临波渡展现出一种井然有序的繁华。宽阔的江湾里泊满了各式各样的船只,从简陋的渔船、运货的平底沙船,到装饰考究的客舫,桅杆如林。
码头由巨大的青石板铺就,延伸入水。无数赤膊的力夫喊着低沉浑厚的号子,扛着沉重的麻袋、箱笼,在跳板与岸上来回穿梭,古铜色的脊背在阳光下泛着油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竹篾的清新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沿着江岸修建的一排排吊脚楼。粗大的木桩深深扎进江岸的泥滩里,支撑起悬空的竹木阁楼。
楼身多用竹篾编织或木板拼接,刷着桐油或清漆,不少楼阁的飞檐下悬挂着褪色的布招或木牌,写着“王家鱼肆”、“陈记竹器”、“老孙茶馆”等字样。
二楼甚至三楼的窗户敞开着,能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晾晒的衣物,甚至伸出竹竿垂钓的老翁。
浪里飞在一处专门停靠中小货船的码头泊位缓缓靠岸。张老三指挥着王癞子和李麻杆系缆绳、搭跳板,动作麻利了许多。
“洛爷,夏姑娘,船得修整两天,补补窟窿,换根被钩索拉伤的缆绳。您二位尽可在渡口逛逛,采买些东西。这临波渡,好东西不少!”他搓着手,又补充道,“前面那条街拐角,老孙茶馆的豆花和炸小鱼是一绝,您二位可以去尝尝,提我老张的名,能便宜俩铜子儿!”
洛灿和夏璇踏上坚实的青石板码头,喧嚣热浪扑面而来。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力夫的号子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师兄,我们得补充些药材和干粮。另外,”夏璇压低声音,拍了拍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粗布小袋,“我想把这对银丁香当了。”
“祝师姐给的灵石不能轻易动,后面路途还长。”
洛灿点头,“好。当铺要寻个门面大些、规矩些的。”他目光扫过熙攘的人群,敏锐的感知让他能轻易分辨出哪些是老实巴交的摊贩,哪些是眼神飘忽的市井混子。临波渡的繁华下,同样藏着三只手和窥探的目光。
两人随着人流向前走去。路过一个竹器摊时,夏璇忍不住驻足。摊主是个手指关节粗大的老篾匠,正低头飞快地用青黄的竹篾编织一只栩栩如生的螳螂。
旁边摆满了竹篮、竹篓、竹笠、竹簸箕,甚至还有精巧的竹风铃,在江风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竹子的清香暂时驱散了周围的腥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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