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来自河南的第一批百万石粮食,如同一场甘霖,浇灭了“西风烈”在山西燃起的饥荒之火时,远在平遥的白明礼,在那座雅致的庭院中,亲手摔碎了他最心爱的一套前朝官窑茶具。
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如同他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的声音。
粮食战争的惨败,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巨大损失,更是对他百年晋商“控天下粮脉”这一信念的毁灭性打击。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古老商业手段,在顾昭那种超越时代的、系统性的力量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盛怒与恐惧之下,这位晋商巨擘做出了一个孤注一掷的决定——既然实物战争无法取胜,那就发动一场直击命脉的金融战争!
他要用晋商集团百年积累的、遍布天下的票号网络,汇集成一股足以摧毁一切的金融洪流,冲垮顾昭体系的根基——皇家银行!
……
京城,正阳门大街。
皇家银行总行的门口,今日的气氛显得格外诡异。
与上一次百姓们因恐慌而自发排队挤兑的混乱场面截然不同,今日在此排队等候的,无一不是衣着光鲜、气度从容的体面人。他们是京城各大商号的掌柜、钱庄的朝奉,甚至是某些官宦世家的管事。
他们手中没有提着篮子或布袋,而是捏着一张张盖着皇家银行印信的大额存单,金额从一千两到数万两不等。
队伍排得很长,却安静得可怕。没有喧哗,没有推搡,每个人都彬彬有礼,脸上甚至带着客气的微笑。然而,在这份近乎虚伪的平静之下,却隐藏着足以让任何一家钱庄瞬间灰飞烟灭的恐怖杀机。
“听说了吗?镇国公在山西的战事,似乎不太顺利。”人群中,有人状似无意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悄声”议论。
“何止是不顺利,”另一人立刻接上话茬,压低了声音,却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见,“我有个远房亲戚在兵部当差,说第三军团被流寇和晋商的乡勇团团围住,军费亏空巨大,镇国公没办法,只能挪用银行的存银去填窟窿了!”
“嘶……竟有此事?那我们存的银子,岂不是……”
谣言,如同无形的毒蛇,精准地在人群中游走、扩散。一些真正前来办理业务的中小储户,听到这些“内幕消息”,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原本不急着取钱的他们,也立刻加入了兑付的队伍,让本就紧张的气氛,愈发雪上加霜。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教科书级别的金融绞杀。
“西风烈”通过其控制的数十家商号和钱庄,在同一时间,要求兑付他们在皇家银行的所有大额存单,同时辅以精准的谣言攻击,企图一举击穿皇家银行的现金储备,制造一场席卷全城的挤兑风潮,从根本上摧毁顾昭的金融命脉。
……
天津,皇家银行总部。
与京城那杀机四伏的平静不同,这里的气氛是真正的紧张,但有序。
电报机清脆的“滴滴答答”声,如同战场上最急促的鼓点,从未停歇。一份份来自京城的急报,被迅速翻译成文字,呈递到总管侯三的面前。
曾经那个有些土气、只会用银山砸人的侯三,此刻正襟危坐于巨大的沙盘之前,神情冷峻,目光如电。在跟随顾昭经历了数次商业战争的洗礼,并接受了系统的现代金融知识培训后,他早已脱胎换骨,成长为一名真正懂得运用规则和策略的银行家。
“三爷,京城总行发来急报,晋商联盟旗下三十二家商号,同时要求提走总计二百七十万两白银的现银!城内的谣言已经起来了,我们的一些小储户也开始出现恐慌性取款!”一名高级经理满头大汗地报告,声音都在发抖。
二百七十万两!这个数字足以让大明朝任何一家钱庄瞬间破产清算。
然而,侯三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他只是冷哼了一声:“终于来了么……这帮厕所里打灯笼的家伙,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目光在京城、天津、江南几个点之间来回逡巡,大脑飞速运转。他知道,公爷此刻身在山西,正与敌人进行着最直接的对抗,而他,则必须守好这条最重要的金融生命线。
“传我的命令!”侯三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第一,电告京城总行,即刻挂出告示,宣布为保证储户资金安全,所有超过一千两的大额取款,需提前一日预约登记,以便银行从总库调拨。态度要客气,姿态要做足,但规矩,一步不能退!”
这个命令,精准地利用了现代银行的“时间差”规则,为他争取到了最宝贵的二十四小时!
“第二,立刻启动‘同业拆借紧急预案’!电告江南乔五爷、福建郑家、以及所有与我们签署了盟约的商号,我需要他们在十二个时辰内,将协议规定的拆借银两,通过我们银行的内部渠道,秘密调运至京城!告诉他们,此战若胜,他们的存款利息,我给他们再加半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