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局棋,最终以白老爷拂袖而去告终。
当那颗截断大龙的黑子落下时,顾昭与白明礼之间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便被彻底撕得粉碎。金丝笼依旧华美,但笼中的鸟儿,却用最凌厉的方式,向主人露出了足以撕裂钢铁的爪牙。
输掉了第一回合的“西风烈”并没有沉寂太久。他们很快便从棉布、食盐和糖业市场的短暂挫败中回过神来,并毫不犹豫地祭出了他们传承百年、最致命,也是最歹毒的武器——粮食。
因为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个以农为本的帝国,控制了粮食,就等于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手握重兵的镇国公。
……
风暴,是从一声最寻常的门板关闭声开始的。
平遥城最大的粮号“丰裕仓”,在清晨时分,一反常态地没有开门营业。紧接着,太原府的“大德兴”,大同府的“万家囤”,汾州府的“年年有余”……遍布山西全境、或明或暗由“西风烈”控制的数百家粮店,如同接到了统一的指令一般,在同一天,齐刷刷地挂上了“东家有事,暂歇三日”的牌子。
起初,百姓们并未在意。
然而,当他们转而去那些平日里不起眼的小米铺、杂粮店时,却惊恐地发现,那些小店的粮价,一夜之间,竟翻了一倍!
“掌柜的,你这粟米昨天还卖五十文一斗,今天怎么就一百文了?你这是抢钱啊!”
“客官,您这就冤枉小人了!”小店的掌柜哭丧着脸,指着空空如也的后院,“那些大粮号不开门,我这点存货,半个时辰就被人抢光了。现在外面根本就进不到粮食,我这还是从别家高价收来的,再不涨价,我就要倾家荡产了!”
恐慌,就如同干燥秋日里的一点火星,瞬间被点燃,并以燎原之势,疯狂蔓延。
“没粮了!”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两个字,如同瘟疫一般,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在乡村的每一条田埂上,飞速传播。
第三天,粮价翻了三倍。
第五天,粮价翻了五倍,而且是有价无市。
饥饿的阴影,开始真正笼罩在这片刚刚经历过战火的土地上。
曾经繁华的街道变得萧条,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死寂和人们眼中那日益增长的、如同野狼般的绿光。为了半袋陈米,邻里之间会大打出手;为了一块杂粮饼子,相熟的乡亲能反目成仇。那些家有余粮的富户,则紧闭大门,派出手持棍棒的家丁日夜巡逻,警惕地防备着墙外那些饥饿的眼睛。
与此同时,一支支由晋商派出的、精干的队伍,正带着大量的白银,在乡野之间穿行,用数倍于常价的价格,疯狂收购着乡绅地主和自耕农手中最后一丝余粮。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针对整个山西的围猎。他们要用饥饿这根最残酷的鞭子,抽打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制造一场巨大的人为饥荒,从而彻底动摇顾昭和他麾下数万大军的统治根基。
……
“公爷,这是第三军团参谋部刚刚汇总上来的报告。”
在“顾园”的书房内,气氛凝重如铁。王五将一份紧急军情递到顾昭面前,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我军目前驻扎在山西的部队,加上新近归附的民众和工匠,每日的粮食消耗,是一个天文数字。我们从河南带来的军粮储备,虽然充足,但在这种只出不进的情况下,最多也只能支撑两个月。”
他顿了顿,补充道:“更严重的是,城中百姓的恐慌情绪,已经快要到临界点了。一旦发生大规模的‘抢粮’骚乱,后果不堪设想。‘西风烈’这一招釜底抽薪,是真真正正地,打在了我们的七寸上!”
顾昭沉默地看着报告,面沉似水。
他知道,白老爷这一次,赌上的是整个晋商集团在山西的根基。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豪赌,要么,他顾昭被这场人为制造的饥荒逼得低头妥协,要么,整个山西的经济秩序彻底崩溃,玉石俱焚。
就在此时,门外有侍女通传:“公爷,白老爷遣人来请,说是在园中的‘听雨轩’备下了新到的武夷山大红袍,邀您前去品茗。”
王五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这老狐狸,他还有脸来!”
顾昭却缓缓地站起身,将那份报告轻轻放在桌上,脸上恢复了那份气定神闲的平静:“不,他必须来。走吧,去会会他。我也很想看看,当一个人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
这一次的“品茗”,气氛与前几次截然不同。
白老爷的脸上,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智珠在握的微笑,那是一种猫戏老鼠般的从容与得意。他亲自为顾昭斟茶,动作依旧优雅,但言语间,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压迫感。
“唉……”他故作悲悯地叹了口气,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近来也不知是触怒了哪路神仙,天灾**不断。这山西的粮价,是一日三涨,飞上了天。连老夫这小小的宅院,都快要揭不开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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