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首辅：杨士奇 第31章 绝处逢生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纸张，墨迹在焦黑中扭曲、消失，如同杨士奇此刻濒临熄灭的希望。门外的撞门声越来越重，木屑纷飞，门板已然出现裂缝，眼看就要被撞开！

宦官随从的抵抗声不知何时已然停止，唯有粗重的喘息与凶徒的厉喝在门外回荡。完了……杨士奇闭上眼，等待着最后时刻的降临。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尖锐、刺耳的竹哨声！紧接着，是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以及一声如同霹雳般的暴喝：

“奉旨拿人！内外封锁，反抗者格杀勿论！”

这声音……这声音是？！

杨士奇猛地睁开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撞门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门外凶徒惊恐的叫声：“是官兵！快走！”

然而，已经太晚了。兵刃交击声、惨叫声、呵斥声在院外激烈地响起，但持续的时间极短，很快便归于沉寂，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官兵沉稳的调动口令。

“哐当！”已然破损的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火光涌入，映亮了一个身着麒麟服、面容沉肃、不怒自威的高大身影——郑和！

他亲自来了！

郑和的目光首先落在屋内正在燃烧的纸张和呆立桌旁的杨士奇身上，锐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随即扫过地上那宦官随从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身体，以及被官兵死死按在地上的两名凶徒，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杨巡阅，受惊了。”郑和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与后怕，“郑某来迟一步！”

杨士奇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对着郑和，深深一揖。千言万语，无尽的惊悸与绝处逢生的庆幸，都在这深深一躬之中。

“速唤医官！救人！”郑和对着身后下令，立刻有人上前小心抬起那名忠义的宦官随从。随即，他目光如刀，射向那两名被擒的凶徒，以及闻讯赶来、面色惨白如鬼的顾昉和几名顾府管事。

“顾二公子，”郑和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贵府真是藏龙卧虎啊！私藏甲兵，围攻钦差，你们顾家，是想造反吗？！”

“钦……钦差？”顾昉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一身狼狈却挺直脊梁的杨士奇，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悔恨。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落魄的书生，竟是手持密旨的钦差！

“郑……郑公公……误会，天大的误会！”顾昉语无伦次，“此人……此人潜入我府，行踪可疑，下人……下人是为护主……”

“护主？”郑和冷笑一声，根本不屑与他争辩，直接下令，“搜！给咱家彻底地搜！尤其是这间库房！”

如狼似虎的官兵立刻涌入那间杂物房，掀开油布，那数门狰狞的火炮和成箱的炮弹，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顾昉面无人色，彻底瘫软在地。几名管事更是磕头如捣蒜，连呼“饶命”。

郑和看着那些火炮，眼神中的寒意几乎能将人冻结。他不再理会顾家众人，转身对杨士奇道：“杨巡阅，此地不宜久留，随咱家先行离开。陛下，正在等你的消息。”

杨士奇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点了点头。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烧成灰烬的纸堆，又望了望被抬下去的宦官随从，心中百感交集。

在郑和亲率精锐官兵的护卫下，杨士奇安然离开了这座险些成为他葬身之地的顾府。苏州城的夜空下，马蹄声疾，火把如龙。可以想见，今夜之后，整个苏州，乃至整个江南官场，都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雷霆风暴。

马车内，郑和与杨士奇相对无言。直到远离顾府，郑和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慨：“杨巡阅，你此次孤身涉险，查明顾家谋逆大罪，厥功至伟。陛下闻知初步线索后，便知你处境危殆，特命咱家星夜兼程，持密旨调动苏州卫所兵马，务必护你周全。所幸……所幸赶上了。”

杨士奇这才明白，并非沈度传出了消息（或许他也尽力了），而是陛下与郑和根据他之前通过特殊渠道送回的部分线索，已然推断出他身处险境，果断采取了行动。

“陛下隆恩，郑公公救援之德，下官……没齿难忘。”杨士奇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只是，顾家之事，恐怕不止于此。其私造海船、勾结漕运、私贩禁物，乃至此次私藏火炮，所欲图谋，绝非寻常。其党羽遍布江南，根深蒂固……”

“咱家知道。”郑和打断他，眼中寒光凛冽，“所以陛下才要借此机会，彻底清洗！龙江船厂是你的第一功，这苏州顾家，便是你的第二功！经此一事，朝野上下，再无人敢小觑于你。”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杨士奇：“只是，杨巡阅，前路依旧多艰。此番动了江南豪强的根本，断了多少人的财路，你可知晓？回到京城，等着你的，恐怕是比龙江、比苏州更加凶险的明枪暗箭。”

杨士奇默然。他如何不知？汉王、利益受损的勋贵、江南出身的官员……他已然成了众矢之的。

但他抬起头，望向车窗外的夜色，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下官既受国恩，自当竭力。纵前方刀山火海，亦不敢辞。”

郑和看着他清癯而坚毅的侧脸，缓缓点了点头。

马车向着驿站疾驰，那里有等待的医官和护卫，也将是他返回京城、直面更大风暴的起点。

苏州的惊魂一夜过去了，但杨士奇知道，属于他的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那身深锁箱底的绯袍，回到京城后，恐怕不得不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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