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二)
签完离婚协议后的日子像一场浑浊的梦。
李志远搬进了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店式公寓。曾经精心为杨小雨租下的那套高级公寓,因为涉及案件被警方查封了。他带着一个行李箱入住酒店时,前台小姐礼貌的微笑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怜悯——一个中年男人独自住长租公寓,故事写在脸上。
公司的情况比想象中更糟。杨小雨不只是卷走了一些资金,她还以李总未婚妻的身份,与多家供应商重新谈判了付款条件,将账期延长至不可思议的程度,然后与空壳公司合作,将大笔预付款转移至海外账户。
警方调查显示,这根本不是临时起意的感情诈骗,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商业阴谋。杨小雨也不是什么刚毕业的大学生,而是一个职业诈骗团伙的成员,专门针对中小企业的中年管理者。
“她们研究目标的心理,投其所好,一步步获取信任。”负责案件的警官对李志远说,“你的情况不是个例,今年我们已经接到三起类似报案。”
耻辱感像浓酸腐蚀着李志远的内心。他回想起自己如何在杨小雨面前吹嘘商业眼光,如何对她解释公司运营的细节,如何因为她一句“李总真厉害”而得意忘形。现在想来,每一句赞美都是鱼钩上的饵料。
更糟糕的是,由于资金链断裂和合同问题,公司面临巨额赔偿。银行拒绝继续贷款,老客户纷纷终止合作,员工开始陆续辞职。李志远不得不变卖名下资产填补窟窿,包括那辆他引以为傲的奔驰S400。
一夜之间,他几乎回到了十二年前白手起家时的状态,甚至更糟——那时他至少还有年轻人的冲劲和无所畏惧的勇气。
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李志远不得不面对最屈辱的一幕:搬回与林静曾经的家取剩下的个人物品。根据离婚协议,房子归林静所有,她给了李志远一个月时间清理他的东西。
开门的是岳母。老人眼中的冰冷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悯的神情。
“静静去医院做复查了,小辉在上补习班。”岳母侧身让他进门,“你的东西大部分已经收拾好了,在书房。”
李志远点点头,喉咙发紧。他走进这个曾经属于自己的家,却发现这里已经几乎没有他的痕迹。客厅照片墙上,一家三口的合影全部换成了林静和儿子的单人照;卫生间里,他的剃须刀和洗漱用品消失无踪;书房中,大部分书籍和文件已经装箱打包,整齐地堆在角落。
“她...静静的身体怎么样了?”李志远艰难地开口问道。
岳母叹了口气:“比预想的好一点。医生说癌细胞没有扩散,但需要持续治疗和静养。”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志远,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没什么用,但静静从来没有希望你过得不好。”
李志远不敢抬头看岳母的眼睛。他快步走进卧室,想拿走最后一些私人物品。床头柜上,摆着一本他从未见过的相册。鬼使神差地,他翻开来看。
里面全是小辉从小到大的照片,每一张旁边都仔细标注着日期和事件。“小辉第一次走路,志远出差错过了”;“小辉小学入学,爸爸答应参加开学典礼但临时有会议”;“小辉十岁生日,爸爸迟到两小时”...
相册最后一页,夹着一张小辉最近画的画:三个人手拉手,但中间那个高大的身影被用黑色蜡笔涂掉了,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爸爸不要我们了”。
李志远的手指颤抖着抚摸过那行字,忽然冲出卧室,在卫生间里剧烈地呕吐起来。他撑在洗手台前,看着镜中那个眼袋深重、头发凌乱、西装皱巴巴的男人,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离开时,岳母递给他一个小纸盒:“这是静静让我转交你的。”
回到酒店,李志远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他遗漏的零碎物品:一枚旧手表,几本商业书籍,还有——他呼吸一滞——那条林静发现的他出轨的领带。
领带下压着一封信。李志远的手指颤抖着打开它。
“志远: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你还是回了家一趟。希望你现在一切都好。
这条领带我洗过了,上面的痕迹已经去掉。我想你应该留着它,作为提醒也好,作为纪念也罢。
医生说我的病很大程度上源于长期情绪压抑。我不怪你,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我也有我的问题。这些年来,我太专注于妻子和母亲的角色,忘记了自己首先应该是一个独立的人。
治疗期间我想通了很多事。我们都犯了错,你错在逃避,我错在沉默。现在说这些已无意义,只希望你能真正面对自己,不再用虚幻的投射填补内心的空虚。
小辉还是很想你,如果你愿意,每周六下午可以来接他去玩一会儿。毕竟,你是他父亲。
保重。
林静”
信纸从李志远手中滑落。他以为会看到指责、怨恨,甚至是快意的嘲讽,却唯独没有预料到这种平静的宽容。这种宽容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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