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陪读的日子里(八)
录取通知书的纸张挺括,带着油墨特有的、微凉的香气。李强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书包最内侧的夹层,指尖拂过烫金的校徽和“土木工程”几个字,心头涌动着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他拒绝了父亲送行的提议,执意自己坐火车去大学报到。李建军没再坚持,只是默默将一张崭新的银行卡塞进儿子手里,卡里是这一年他拼尽全力、一分一厘攒下的学费和生活费。
“爸,我走了。”火车站嘈杂的候车厅里,李强看着父亲鬓角愈发明显的霜色,看着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的夹克,喉咙有些发紧,“你……在家,别太累。”
李建军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完成使命后的释然:“放心去。到了给爸发信息。好好学本事,别惦记家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儿子明显沉稳坚毅了许多的面庞,“你……长大了。”
火车轰鸣着驶离站台,带走的不只是儿子远行的身影,也仿佛带走了李建军肩上最沉重的那副担子。他站在站台上,望着列车消失的方向,直到变成铁轨尽头一个小小的黑点,才缓缓转身。巨大的空落感瞬间袭来,混合着疲惫,几乎将他淹没。出租屋是空的,工地是喧嚣却冰冷的,这座城市对他而言,似乎也失去了最后的锚点。
他回到了自己在城市边缘租住的那个“家”——一间终年不见阳光、弥漫着潮湿霉味的一楼小屋。他把自己扔在那张咯吱作响的旧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洇开的水渍,第一次感到了无所事事的茫然。身体习惯了高强度的劳作,骤然停下来,反而从骨头缝里透出一种难言的酸涩和空虚。他尝试去工地找活,却发现行情比去年更差,小包工头们个个愁眉苦脸,结算遥遥无期。他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在狭小的出租屋里焦躁地转着圈,烟灰缸很快堆满了烟蒂。
日子在无所事事和隐隐的焦虑中滑过。直到一个周末的下午,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出租屋令人窒息的寂静。是李薇。
“爸!你快来学校一趟!出事了!”电话那头,女儿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和哭腔,背景音嘈杂混乱。
李建军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薇薇?怎么了?别急!慢慢说!”
“是……是妈!她……她跑到我们学校来了!在……在行政楼这边!她……她拿着李强的录取通知书!她疯了!她抢了我的包!保安都拦不住!爸你快来啊!”李薇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尖利变形。
录取通知书?!张丽华?!
李建军脑子里“嗡”的一声,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那个毁了他半生、差点毁了他儿女的毒妇!她竟敢……竟敢去骚扰薇薇!还敢动强强的通知书?!
一股狂暴的怒火瞬间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猛地从床上弹起,动作之大连那张破床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双眼赤红,抓起桌上的旧摩托车钥匙,甚至来不及换鞋,穿着拖鞋就冲出了门!
引擎发出撕裂般的咆哮,破旧的摩托车在车流中疯狂地穿梭、蛇行,喇叭被他按得长鸣不止,引来一片愤怒的鸣笛和咒骂。李建军充耳不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杀了她!这次一定要杀了她!绝不能让她再碰我的孩子一根手指头!
大学行政楼前的小广场上,已经围了不少学生和老师,议论纷纷。几个保安正费力地试图控制一个状若疯癫的女人。那女人蓬头垢面,枯草般的头发纠结成一团,身上裹着一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棉袄,散发着浓烈的垃圾堆和汗馊混合的恶臭。她像一头护食的母狼,死死抱着一个女式挎包,枯瘦的手臂挥舞着,长长的指甲在试图靠近的保安手臂上抓出几道血痕,嘴里发出歇斯底里的、含混不清的尖叫:
“滚开!都滚开!这是我儿子的!我儿子的通知书!谁也别想抢走!是我的!都是我的!”她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病态的光芒,目光死死锁在不远处被几个女同学护在中间、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的李薇身上。
李薇的背包带被扯断了,散落在地上,里面的书本、文具掉了一地。她看着那个疯狂的女人,看着那张被污垢和疯狂彻底扭曲的脸,巨大的恐惧和耻辱让她浑身冰凉,牙齿都在打颤。那是她的母亲,却比任何噩梦里的怪物都要可怕!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摩托车轰鸣由远及近!伴随着一声刺破耳膜的急刹车声,一辆破旧的摩托车带着滚滚烟尘,以一个极其危险的甩尾,猛地停在人群外围!
“张丽华——!我杀了你——!!!”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裹挟着滔天恨意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气势惊得下意识后退一步!
李建军像一头发狂的雄狮,从摩托车上跳下,甚至顾不上支起车架,任由摩托车轰然倒地!他双眼血红,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脸上是狰狞到极致的杀意!他拨开挡路的人群,带着一股腥风,几步就冲到广场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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