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净人生(十二)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像一把冰冷的锯子,反复切割着城市沉沉的夜幕。蓝红交替的警灯旋转着,将狭窄的巷子、斑驳的墙壁和围观邻居们惊恐的脸,染上一种不祥的、令人心悸的光晕。王国美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墙角,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她看着那扇被周立伟暴力踹开的、破败歪斜的自家门板,看着门口地上那一大滩尚未完全凝固的、在警灯下呈现出诡异暗红色的粘稠血迹,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和灭顶的恐惧。
周德昌……吐血了……倒下了……就在她眼前!
那口喷涌而出的、滚烫的、带着生命最后温度的鲜血,那沉闷的、如同朽木砸地般的声响,像烙印一样,深深烙在了她的视网膜和耳膜上,挥之不去!
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担架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氧气面罩扣上的声音……混乱的声响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她看到周立伟那张瞬间褪尽血色的、写满了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恐慌的脸,看到他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猛地扑过去,试图抓住他父亲瘫软的手臂,却被医护人员粗暴地推开。她看到周立伟失魂落魄地跟着担架冲进救护车,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里面闪烁的仪器灯光和那个生死未卜的身影……
救护车凄厉地呼啸着,载着周德昌最后喷溅出的血雾和王国美被彻底碾碎的世界,消失在巷口浓重的黑暗里。
巷子里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那扇破败的门,和地上那一大滩刺目的暗红,在警灯残存的光晕下,无声地控诉着刚刚发生的惨剧。
王国美依旧蜷缩在墙角,像一尊被冻僵的雕塑。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骨一路向上,缠绕住她的心脏,啃噬着她的骨髓。她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痛,只剩下一种灵魂被抽离后的、无边无际的虚脱和麻木。
“国美?国美!” 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穿透了她麻木的屏障。胖嫂拨开围观的邻居,像一头护崽的母熊,带着一身寒气扑了过来。她看到墙角蜷缩成一团、眼神空洞呆滞的王国美,再看到门口那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和破败的门,瞬间明白了大半。巨大的心痛和愤怒让她浑身发抖!
“天杀的!挨千刀的周立伟啊!他把他爸逼成这样!还把你……把你……” 胖嫂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蹲下身,不顾王国美身上的污秽和冰冷,用力将她冰冷的、僵硬的身体揽进自己厚实温暖的怀里。胖嫂的怀抱带着熟悉的油烟味和廉价雪花膏的气息,像一堵挡风的墙,试图隔绝外面世界的冰冷和残酷。
“不怕!国美不怕!有嫂子在!嫂子在呢!” 胖嫂粗糙的大手用力拍着王国美瘦削颤抖的脊背,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咱回家!咱不在这儿待了!这晦气地方!嫂子带你回去!走!” 她试图把王国美拉起来。
王国美像一滩没有骨头的烂泥,任由胖嫂拖拽,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那滩血迹,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她的“家”?那扇破门后面,只是一个被暴力闯入、即将易主的冰冷空壳。她无处可去。
最终,是胖嫂半背半抱,几乎是把她扛回了自己那个虽然拥挤、却烟火气十足的小家。胖嫂的男人沉默地开了门,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王国美,叹了口气,默默地让开了路。胖嫂把王国美安置在自己那张堆满杂物的旧沙发上,用厚厚的棉被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又倒了一大碗滚烫的红糖姜水,硬是逼着她灌下去。
辛辣滚烫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灼烧着冰冷的食道,才让王国美冻僵的血液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流动感。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绝望,而是压抑到极致的、带着血沫的悲鸣。
“胖嫂……血……好多血……周老师……他……” 她语无伦次,浑身筛糠般颤抖。
“知道!嫂子知道!” 胖嫂用力搂着她,眼泪也掉了下来,“老周命苦啊!摊上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国美,咱不想了!咱不想了!你睡一觉!睡醒了,天就亮了!嫂子守着你!”
在胖嫂絮絮叨叨的安抚和温暖的包裹下,极度的身心俱疲终于将王国美拖入了昏沉的黑暗。但睡眠并不安稳。梦里,周德昌枯槁的脸、喷涌的鲜血、周立伟冰冷的眼神、那面被涂鸦玷污的瓷砖墙、还有自己掌心那被小刀对准的纹路……所有的画面交织、扭曲、放大,变成一场永无止境的恐怖循环。她一次次在噩梦中尖叫着惊醒,浑身冷汗淋漓,心脏狂跳不止,胖嫂只能一次次将她紧紧搂住,像哄受惊的孩子。
第二天,天色阴沉。胖嫂打探消息回来了,脸色沉重得能拧出水。
“老周……还在ICU。医生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说……说情况非常不好。心衰,还有应激性消化道大出血……随时可能……” 胖嫂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忍,“那个周立伟……守在医院,听说……签字的手都在抖。” 她顿了顿,看着王国美瞬间惨白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了声音说,“还有……他托人……把老周家那套房子……挂到中介去了。急售。价格……低得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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