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镜司夜行
长安暮鼓三通,敲散了白日最后的喧嚣。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还留着日头的余温,坊巷间渐次亮起的灯笼,将暮色染成一片暖红,唯有城西暗巷藏在阴影里,青苔爬满残垣,风卷着枯叶簌簌作响。
玄镜司校尉陈默跨坐乌骓马,黑马踏碎巷中寂静,铁蹄与石板相击,发出沉闷的脆响。他一身玄色劲装,肩覆暗银鳞甲,半张脸掩在玄铁面具后,只露出一双寒潭般的眼,锐利如鹰隼,扫过巷中每一处暗影。今夜他奉命追查西域走私奇珍的案子,据线报,交易便在这废弃的染坊附近。
马蹄声渐歇,陈默翻身落地,靴底碾过碎砖,悄无声息地贴在斑驳的土墙后。染坊的木窗早已朽坏,内里透出微弱的烛火,映出两道人影。他正欲凝神细听,却猛地僵住——那抹熟悉的水绿色裙裾,腰间垂着的鸳鸯玉佩,分明是他的妻子钱庆娘!
只见庆娘背对着巷口,双手捧着一卷泛黄的麻纸,纸页边缘磨损,封皮上绣着细密的胡商纹样,正是传闻中记录走私线路的《胡商密录》。她将书卷递向对面的驼背老者,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到几乎透明:“按你说的,我都带来了,只求你……只求你放过我阿姊。她三年前本要嫁去洛阳,可走到河西就断了音讯,官府说遇了马贼,可连尸身都没找到。这些日子,我总梦见她陷在漫天风沙里哭,被碎石刮得满脸是伤,哭着喊我的名字,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她喉头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落下,捧着密录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你们拿着阿姊的银簪来要挟我,说少一根毫毛就让她活不成。我实在没办法,只能趁着陈默值夜,偷偷翻了他的案卷,找到这《胡商密录》。”
话音未落,她猛地抬头,眼中满是哀求:“密录我原封未动,字字都在上面,现在就给你。只求你们说话算话,让我见阿姊一面,哪怕就一眼,确认她还活着……”
“庆娘!”
陈默的厉喝如惊雷炸响,震得烛火猛地摇晃。他身形疾掠而出,腰间绣春刀出鞘,寒光划破暮色,精准挑向老者头上的竹笠。笠帽应声落地,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而在他耳后,赫然印着一枚朱红色的曼荼罗刺青,花瓣层叠,与三年前母亲林夏失踪时,颈间不慎露出的刺青一模一样!
钱庆娘惊得脸色煞白,双手一抖,《胡商密录》险些落地。她猛地转头,撞见陈默冰冷的目光,眼中满是慌乱与绝望。趁着陈默失神的刹那,她突然抬手,狠狠扯断腰间的玉佩绳——那枚他们成婚时互赠的羊脂玉鸳鸯,应声坠入旁边的护城河中,“咚”地一声溅起细小的水花,随即沉向幽暗的河底。
陈默心头一紧,母亲的刺青、妻子的背叛、失踪的密录,无数疑团搅得他气血翻涌。他下意识俯身,指尖探入河水,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就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河底泥沙中,嵌着一片残破的绣品——那是鎏金的狼毫绣线织就的“大漠孤烟”纹样,边角还残留着淡淡的安息香气息,正是母亲当年最珍爱的那幅蜀绣,失踪时明明贴身携带,怎会沉在此地?
水声潺潺,烛火摇曳,老者趁乱身形一闪,竟如鬼魅般钻入染坊后的密道,消失无踪。陈默握着那片冰凉的绣品残片,抬头望向钱庆娘,面具后的目光里,翻涌着震惊、疑惑与彻骨的寒意。而庆娘早已瘫软在地,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晚风卷着护城河的湿冷扑面而来,陈默握着那片鎏金绣品,指腹摩挲着残损的纹样,安息香的淡味混着河水的腥气,刺得他鼻腔发紧。面具后的下颌绷成硬线,他俯身扶起瘫软的钱庆娘,绣春刀的刀尖仍泛着寒芒,却迟迟没有落下。
“说。”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既带着玄镜司校尉的威严,又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庆娘浑身发抖,泪水糊花了鬓边的妆,指尖死死攥着衣角,指甲掐进掌心:“他……他抓了我阿姊,逼我偷出《胡商密录》换人质。我不敢告诉你啊……玄镜司规矩森严到容不得半分私情,你是校尉,若知情不报,便是徇私枉法,轻则革职流放,重则株连九族;可若你如实上报,他们说阿姊转眼就会被扔进河西的流沙堆,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她浑身发抖,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滚落打湿衣襟:“更可怕的是,他们拿出了你母亲当年的银簪,说你母亲的失踪根本不是意外,玄镜司里藏着他们的人,当年就是内部人通风报信,才让她落入圈套。他们威胁我,只要你敢插手这件事,敢追查下去,就把你母亲的尸骨挫骨扬灰,让她永远消失在风沙里,连个祭拜的地方都不给你留!”
“我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告诉你又怕害了你,想不照做又怕阿姊和你母亲都活不成。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本事,只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陈默,我实在别无选择啊!”她哽咽着抬眼,眼底满是绝望,“我从未想过背叛你,更不知道他耳后有那样的刺青,也不知道……你母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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