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升级后的幻境中“平静”地流淌。村民们生动自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学堂里朗朗读书声清晰可辨。祖母的关怀依旧无微不至,却不再有那种精准到令人发毛的“无处不在”感。她会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打盹,会去邻居家串门聊天,会抱怨天气不好影响收成……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那么“正常”。
然而,陈胜内心的不安并未真正平息,反而像沉在湖底的暗石,被表面的平静掩盖,却沉重地坠着。
最明显的变化是: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这种疲惫不是身体上的酸痛,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枯竭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源源不断地抽走他的精力。他变得嗜睡,醒着的时候也常常精神恍惚,反应迟钝。以前能轻松挑满的水缸,现在中途需要歇好几次;田里的活计做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痛,只想躺下。
“奶奶,我最近……好像特别容易累。”一天傍晚,陈胜揉着发酸的肩膀,忍不住对正在缝补的祖母说道。
祖母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傻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累了就多歇歇。家里活儿不急,奶奶还干得动。你呀,就是心思重,别想那么多,安安稳稳的就好。”她放下针线,走过来轻轻拍了拍陈胜的背,动作温柔。
这关怀本该是温暖的,但陈胜听着那句“安安稳稳的就好”,再联想到自己日益加深的疲惫和嗜睡,一种莫名的寒意悄然爬上脊背。这感觉……和之前那个凝固世界里被“关怀”的感觉何其相似?只是披上了一层更精致、更“合理”的外衣。
他想起那个恐怖得如同真实的“噩梦”。梦里的验证、凝固的村庄、深渊般的注视……那些画面如同顽固的幽灵,并未随着时间消散,反而在疲惫的间隙里更加清晰地浮现。难道……那真的不是梦?
这个念头一旦再次冒头,就如同野火般难以扑灭。他看着祖母慈祥的侧脸,看着窗外“生机勃勃”的村庄,一种巨大的荒诞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在心底滋生。
疲惫积累的疑惑,如同水滴石穿。
直到那天夜里,一个截然不同的梦境降临了。
不再是硝烟战场,不再是冰冷石阶,也不是这个虚假村庄的日常。
梦里,阳光正好,晒得人暖洋洋的。空气里弥漫着……烧鸡的香气!浓郁、霸道、带着油脂的焦香和辛香料的诱惑,瞬间勾起了陈胜灵魂深处最强烈的渴望!
他“看”到一只油光发亮、热气腾腾的烧鸡摆在自己面前。正当他惊喜地伸手去抓时,一只干瘦却异常灵活的手抢先一步,撕下了一只肥美的鸡腿!
“臭老头!你又抢我鸡腿!”梦中的陈胜脱口而出,语气里没有真正的愤怒,反而充满了熟稔的、甚至带着点亲昵的抱怨。他定睛一看,抢鸡腿的是一个穿着破旧道袍、头发乱糟糟、眼神却异常清亮的老道士。
老道士得意地晃着鸡腿,胡子一翘一翘:“小兔崽子,懂不懂尊师重道?有好东西当然师傅先尝!”话虽这么说,他却没急着吃,反而促狭地看着陈胜。
陈胜(在梦中)毫不示弱,扑上去就要抢:“我不管!今天这鸡腿必须是我的!上次你就抢了最好的那块!”两人嘻嘻哈哈,像孩子一样争抢起来。烧鸡的香气、阳光的温度、老道士身上淡淡的酒气和草药味、还有那种毫无隔阂、可以肆意打闹的亲近感……这一切都如此真实,如此鲜活,如此……快乐!
陈胜在梦里笑得无比开心,那是发自肺腑的、纯粹的喜悦,是在这个“温馨”村庄里从未感受过的酣畅淋漓!他甚至能清晰地“尝”到抢到一小块鸡肉时,那鲜嫩多汁、咸香满溢的滋味在舌尖炸开的幸福感!
这快乐是如此强烈,如此真实,以至于当陈胜从这个美梦中骤然惊醒时,巨大的落差感让他瞬间失神。
窗外,依旧是这个虚假村庄死寂的黑夜。没有阳光,没有烧鸡的香气,更没有那个可以和他抢鸡腿、踹他屁股、却又让他感到无比安心和亲近的臭老道……
只有无边无际的疲惫,和身下这张冰冷坚硬的木板床。
“胜儿?胜儿?”祖母关切的声音伴随着推门声响起。她披着衣服,端着油灯走进来,昏黄的光线照亮她担忧的脸,“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听你一会儿笑一会儿喊的……”
陈胜猛地坐起身,眼神空洞,胸膛剧烈起伏,额头全是冷汗,脸上却还残留着梦中那未散尽的、纯粹快乐的笑容。这极致的快乐与醒来后现实的冰冷形成的巨大反差,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精神上!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写满“关切”的脸,脑中却疯狂回放着梦中的景象:
林虚子抢鸡腿时得意的笑容。
面摊前自己撒泼打滚非要抢鸡腿的耍赖。
老道士那“不情不愿”递过来的鸡腿、鸡头和鸡屁股。
自己小口品尝时做作的“哦吼吼吼”的得意笑声。
被踹翻在地后大喊“师傅饶命”的狼狈逃窜。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