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同被设定好的溪流,在贫瘠的河床里日复一日地流淌。十六岁的陈胜(幻境认知)已经习惯了清晨在幽蓝无声的灶火旁喝下寡淡的糊糊,习惯了在田地里对着那些长势古怪、颜色略深的庄稼挥汗如雨,习惯了夜晚在透风的茅屋里听着“祖母”那带着固定模式的絮叨入睡。那些无处不在的细微怪异——死寂的火焰、扭曲的符号、毫无用处的“新奇玩意”——早已被他麻木的神经过滤,成了这“平凡”生活里理所当然的背景。
这天下午,他刚用钝口的柴刀劈完一堆湿柴。木屑纷飞,带着一股子腐朽的霉味,并不像新鲜木柴应有的清香。他直起有些酸痛的腰,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幻境里身体的感知也在钝化),习惯性地望向门槛。
“祖母”果然坐在那里,佝偻着背,浑浊的眼睛望着他,脸上挂着那仿佛用模具刻出来的、慈祥到近乎诡异的笑容。阳光(同样带着一种虚假的、缺乏温度的质感)落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却照不进那双深潭般的眼底。
“胜儿,累了就歇歇,喝口水。”声音响起,依旧是那熟悉的乡音,关切的内容,但语调却像磨损的唱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单调重复。
陈胜(幻境人格)顺从地点点头,刚想走过去拿水瓢——
嗡!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太阳穴,然后疯狂地搅动!剧痛毫无征兆地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头颅!
“呃啊!”陈胜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手中的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双手猛地抱住头,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额头上瞬间布满豆大的冷汗。这疼痛不是来自皮肉,而是源自灵魂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强行撕裂他意识的外壳,冲撞出来!
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爆炸式闪现:
硝烟弥漫!断臂在血污中诡异地蠕动!金属刮擦地面的刺耳噪音!
刺眼到极致的纯白光芒!吞噬一切的净化之力!
巍峨的学宫山门!白玉广场!少年凌霄玉尘那充满怨毒与屈辱的咆哮:“我一定会回来的!”
君常在青袍负手,那声几不可闻、却沉重如山的叹息!
冰冷!刺入骨髓、冻结灵魂的无还途寒意!
光滑的石阶!前方那片隔绝一切、令人心悸的流动薄雾!
还有……还有那一声,在极度虚弱和濒临崩溃边缘,响彻灵魂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与穿透一切虚妄的力量的呐喊:
“赶路要紧!”
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仿佛来自血脉深处最久远的回响,又像是九天之上降下的雷霆敕令!它粗暴地撕扯着包裹他灵魂的混沌茧壳!
“胜儿!胜儿!你怎么了?!”
“祖母”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带着程式化的焦急。她踉跄着从门槛上站起,急急地奔过来,那双粗糙温暖(此刻却让陈胜莫名战栗)的手抓住了他抱着头的手臂。
陈胜被这剧痛折磨得几乎失去意识,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汗水模糊了视线,他下意识地想回应“祖母”的关切,想说出那句刻在骨子里的“奶奶,我没事……”
就在他涣散的目光聚焦到“祖母”脸上的刹那——
嗡!
世界仿佛被撕开了一道裂缝!
那张布满皱纹、写满关切和焦急的慈祥脸庞,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剧烈地闪烁、扭曲、剥落!皮肤下显露出的,不再是血肉,而是一片翻涌的、粘稠的、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污秽与混乱的黑暗!无数细小的、意义不明的符号和扭曲的面孔在那片混沌中沉浮、尖叫!那双浑浊的眼睛位置,只剩下两个深不见底、散发着非人恶意的空洞!
那不是他的祖母!
那是……无法形容的、纯粹的……混沌本身!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压过了剧痛,让陈胜的血液都为之冻结!
然而,这骇人的景象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心跳的时间。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强行按下了“恢复”键。
剥落的“脸皮”瞬间弥合,翻涌的黑暗被强行压回皮肤之下,那两个空洞也被浑浊但充满“人性”焦虑的眼球填满。一切又恢复成了那个熟悉的、满脸心疼和惊慌的老妇人模样。
“胜儿!你说话啊!别吓奶奶!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头疼?快告诉奶奶!” “祖母”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摇晃,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剧烈的头痛和刚才那瞬间目睹的恐怖景象,让陈胜的精神彻底崩溃。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嘶哑的抽气。眼前一黑,残留的剧痛和巨大的精神冲击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意识上。
他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知觉,重重地向前栽倒,跌进“祖母”那带着陈腐稻草和怪异药粉气味的怀里。
……
不知过了多久。
意识如同沉船,艰难地从黑暗冰冷的海底一点点上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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