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如同亿万根冰针,狠狠刺入陈胜的骨髓和灵魂!那源自无还途本身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酷寒,瞬间驱散了幻境残留的影像和情绪。陈胜猛地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依然站在无还途那冰冷光滑的石阶上。但诡异的是,身体的感觉截然不同了。左肩那撕裂般的剧痛消失了,之前攀登罡风阶、焦寒阶留下的无数细小伤口和淤青也感觉不到了。低头看去,衣衫虽然依旧破旧染血,但皮肤完好无损,仿佛之前的浴血攀登只是一场梦魇。
然而,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却如同无形的枷锁,沉重地套在他的身上。这种虚弱并非源于伤痛,更像是……生命力被某种东西无声地抽走,灵魂被无形的重物碾压。比身受重伤时更加无力,更加令人窒息。每呼吸一次,都感觉异常艰难。
他茫然四顾。脚下的石阶向前延伸,没入一片淡淡的、仿佛流动的乳白色雾气之中。雾气不算浓,却奇异地隔绝了视线和感知。他能看到自己脚下大约一千四百级左右的石阶——这正是他刚才在幻境中“走过”的距离。而后面,那通往最终碣石的最后一千九百九十九阶,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万水千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未知气息。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轻柔地在他耳边响起:
“胜儿……累了要记得休息啊……”
“天冷了,多穿点……别冻着……”
“多吃些……你看你都瘦了……”
“不要太拼……日子……总会好的……”
那声音苍老、慈祥、柔和,带着浓重的乡音,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无微不至的关切和心疼。是……祖母的声音!
陈胜的身体猛地僵住!一股无法形容的酸楚瞬间冲上鼻梁,直抵眼眶!前世祖母在病榻前的叮咛,临终前那句“心头肉”的低语,仿佛穿越了时空的壁垒,在此刻清晰无比地回响!冰冷的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乖孙……回家吃饭了……”
那慈祥的声音仿佛就在身后咫尺之处,带着家的温暖和饭菜的香气,轻轻呼唤着他。
陈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攥住了,剧烈地跳动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冲动涌上心头——回头!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看一眼那个在贫苦中将他拉扯大、给予他唯一温暖和救赎的老人!
他的脖颈肌肉绷紧,头颅微微向后转动……
“假的!都是假的!”一个冰冷而尖锐的声音在他心底疯狂呐喊!那是仅存的理智在发出最后的警告!无还途的警告——“前尘尽忘,归路皆湮”!回头,意味着沉沦!意味着永远迷失在这幻境之中,成为那“无名骨”中的一员!
陈胜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他用尽全身意志力,硬生生止住了回头的动作!脖颈僵硬地维持着向前的姿势,泪水却流得更凶。
不能回头!不能!
他猛地闭上眼,试图屏蔽那诱人的呼唤和家的温暖。他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只想着一件事——向上!走!闷头走!离开这该死的地方!
他凭着感觉,用尽那虚弱的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如同灌了铅的腿,朝着前方那被薄雾笼罩的石阶,重重地踏了上去!
然而,脚下并没有传来坚实的触感。
噗通!
他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了一团虚不受力的棉花上,又像是踏入了无形的泥沼!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一个结结实实的跟头,狼狈地向前扑倒,重重摔在了冰冷的石阶上!下巴磕在石头上,传来一阵剧痛,嘴里弥漫开一股血腥味。
“哎哟!乖孙!摔疼了吧!快让奶奶看看!”
那无比熟悉、无比真切的焦急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浓浓的心疼,就在他摔倒的身旁!
陈胜下意识地抬起头。
眼前不再是冰冷光滑的石阶和流动的薄雾。
刺眼的阳光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牲畜粪便和……饭菜的香气?他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农家小院的泥土地上。院子不大,角落堆着柴火,几只芦花鸡在悠闲地踱步啄食。
一双粗糙却温暖的大手,带着熟悉的茧子,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他的脸。陈胜顺着那双手看去——
一张布满深深皱纹、肤色黝黑、写满了岁月风霜却无比慈祥的脸庞映入眼帘。正是他的祖母!穿着那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裳,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和焦急。
“看看,下巴都磕红了!疼不疼?快起来快起来!”祖母的声音带着后怕,一边用袖子小心地擦拭着他下巴沾上的泥土和血迹(幻境中他摔出了血),一边絮叨着,“让你别跑那么快,院子里不平整……下次小心点,啊?”
陈胜(此刻只有七岁的记忆和认知)看着眼前无比真实的祖母,感受着她手掌的温度和熟悉的语气,之前所有的警惕、挣扎、无还途的警告……如同阳光下的薄雾,瞬间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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