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预备铃,带着一种疲惫的、终于盼到解脱的绵长调子,在秋日校园里拖曳开来。它像一条无形的鞭子,轻轻抽打在昏昏欲睡的空气上,试图唤醒那些早已神游天外的灵魂。对于高二年级的大多数学生而言,这铃声更像是一剂效果有限的强心针,短暂地提振一下精神,旋即又被周末前最后一堂课的学习任务压得沉寂下去。
位于实验楼三层的这间被临时征用、挂着“电化教学(二)室”牌子的普通教室,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音罩笼罩着,维持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
这里原本大概是间物理或化学的准备室,后来被临时征用。墙壁上还残留着一些模糊的元素周期表或者力学示意图的印记,空气中却嗅不到熟悉的药品或金属气味,只有一股淡淡的、属于封闭空间和老旧桌椅的混合气息。教室不大,摆放着整齐的单人课桌椅,此刻稀稀拉拉地坐着大约十来个学生,彼此间都隔着相当“安全”的社交距离,更凸显出空间的空旷。
真正的“计算机房”在隔壁,那扇厚重的、镶嵌着小块磨砂玻璃的门紧锁着,如同潘多拉的魔盒,引人遐想,却又严拒窥探。学生们只能对着眼前空荡荡的桌面,以及前方那块被擦拭得还算干净的黑板,展开对那个名为“计算机”的神秘存在的想象。
张甯坐在教室倒数第二排靠窗边上的位置。她的坐姿依旧是标准的挺拔,但相比在普通教室里那种时刻保持警惕、仿佛随时准备接招或出招的姿态,此刻的她似乎更放松,也更……专注。
摊开在她面前的是一本略显粗糙的、不像是正规出版社出品的册子,更像是学校内部自行印刷的讲义。淡黄色的封面上印着方方正正的宋体字——《计算机基础与应用(试用版)》,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电教组编”,纸张比普通的练习册要厚实一些。她握着笔,笔尖在纸面上匀速移动,记录着黑板上的要点,偶尔会停下来,长睫微颤,似乎在进行快速的思考和消化,然后又继续书写。
黑板前,一个头发自然卷,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格子衬衫的年轻人,正用一种与周围沉闷环境格格不入的热情,讲解着基础的文件操作命令。
他看起来确实很年轻,可能也就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但眼睛里闪烁着对所讲内容的确信和热爱。他的普通话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口音,语速偏快,充满了年轻技术爱好者特有的那种急于分享的兴奋感。
“同学们,我们上节课讲了什么是计算机,知道了它是一个可以进行高速运算的‘电子大脑’,”他用粉笔在黑板上用力地写下 MS-DOS 几个字母,粉笔末簌簌落下,“今天,我们要学习如何与这个‘大脑’进行最基本的交流。你们要记住,计算机很‘笨’,它听不懂我们平时说话,我们必须用它能理解的‘语言’来给它下达指令。这种语言,就是——命令!”
他加重了“命令”两个字的语气,环视了一下台下。大部分学生脸上都带着一种“虽然我没听懂但我假装在听”的礼貌性茫然。
张甯的笔尖微微一顿。她理解老师想要强调“精确性”的意图,但在她看来,“笨”这个形容词并不准确。不是笨,而是绝对遵循逻辑。这其中的差别,谬以千里。她在笔记本上 MS-DOS 旁边,用极小的字注释了一个词:Interface (接口)。
“我们最常用的一个命令,就是 DIR,”卷卷发老师继续在黑板上写下这三个字母,像展示一件珍宝,“DIR,就是 Directory,目录的意思。你想知道你的‘抽屉’里(他指了指讲台)都放了些什么文件,就要用到这个命令。比如,你想看看 C 盘根目录下有什么,你就在提示符后面输入 DIR C:\ 然后敲回车……”
他一边说,一边用粉笔模拟着在屏幕上输入命令和显示结果的过程,画了一个简单的框,里面写着 <DIR>,然后列出一些诸如 COMMAND,AUTOEXEC.BAT,CONFIG.SYS 之类的文件名,后面跟着一些数字和日期。
“大家看,输入 DIR,它就会把当前目录下的文件和子目录都列出来,文件名、扩展名、大小、创建日期,一目了然!”老师显得有些兴奋,仿佛他真的变出了一个文件列表。
张甯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老师的演示过于简化,忽略了不同文件类型、隐藏文件、以及可能的错误提示等多种情况。而且,这种单纯的“展示”对于理解其结构性意义帮助不大。她更关心的是,这种目录结构是如何组织的?是树状的?还是线性的?COMMAND 这个文件,听起来像是核心,它的作用是什么?.BAT 和 .SYS 这两种不同的“后缀”(扩展名),又代表了什么不同的功能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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