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协约亭飞檐时,林昭昭的睫毛颤了颤。
她蜷在石凳上的姿势没变,右手仍攥着那枚铜徽——昨夜攥了一整晚的金属还嵌在掌心,此刻正从指缝滑落至掌中,硌得皮肤发麻。
的刻痕在晨露里泛着冷光,像一道被冰封住的旧伤。
金属的凉意顺着纹路渗进皮肤,突然一阵心悸撞进胸腔,像有根细针在灵魂深处挑了挑,疼得她指尖收紧,铜徽边缘陷进肉里,指节发白。
“昭昭?”
小禾父亲的声音从亭外传来。
他蹲在台阶下,保温桶的提手还搭在臂弯,蓝布工装的袖口沾着星点机油——昨夜换的浅灰衬衫,到底还是换回了惯常的粗布衣裳。
林昭昭望着他裤脚那道淡粉色疤痕,突然想起昨夜他说“麦浪的节奏”时,喉结滚动的模样。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我记不得自己,但我的痛记得。”
后半句是突然涌上来的。
她摸出随身笔记,牛皮封面还带着体温,翻到最新一页时,钢笔尖在纸上游走,墨迹晕开个小团:“我记不得自己,但我的痛记得。”
字迹歪歪扭扭,倒像是六岁孩子写的。
小禾父亲没接话,只是把肩上的帆布包轻轻放在她膝头。
拉链拉开的声音很轻,露出半角熟悉的棉麻长袍——是她常穿的月白色,领口还留着去年煮艾草时溅的茶渍。
背包最上层躺着一支旧录音笔,外壳磨得发亮,开关处缠着一圈褪色的蓝线。
“你说过,”他的声音像粗粝的砂纸,“回疗养院要穿得暖些。”
林昭昭的指尖抚过棉麻布料,纹理粗糙而温软,仿佛奶奶的手掌拂过童年午后晒热的床单。
布面残留一丝艾草与阳光混合的气息,鼻尖一酸,眼前浮现出老楼木楼梯吱呀作响的画面,走廊尽头的窗户总垂着米白纱帘,在风里轻轻鼓动。
她抬头望向余烬密室的方向,青铜门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喉间突然滚出一句呢喃:“我要回去……回奶奶的疗养院。”
“李老师托人带了东西。”
阿哲母亲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她不知何时站在亭柱旁,藏青棉麻衫的下摆沾着草叶,银簪在发间闪着细弱的光。
手里捏着一张照片,边角卷得像一片枯叶。
林昭昭接过照片时,指尖被纸边硌了一下,微刺的痛感让她心头一紧。
照片里的小女孩六岁模样,坐在老式诊疗椅上,圆滚滚的脚丫悬在半空,手里攥着半块橡皮,鼻尖还沾着墨点——是她自己。
背景里能看见木质沙盘的边角,还有奶奶白大褂的袖扣。
照片背面的字迹很淡,却力透纸背:“当你开始怀疑自己的真实,就是他们赢了。”
“李老师说,”阿哲母亲的手指抚过照片边缘,“你奶奶写了信,装信封时又撕了。她说……有些话要你自己找。”
林昭昭的指甲掐进掌心,铜徽的刻痕和照片的边角同时硌着皮肤,触觉如针尖般清晰。
胸口闷痛如旧,可她忽然笑了,弧度很小,却像冰面裂开一条缝:“原来我一直被提醒着……别被改写。”
整个白天,林昭昭都坐在协约亭里,反复摩挲那张泛黄的照片。
直到夕阳将石阶染成锈红色,她才缓缓起身,抱起帆布包,走向藏在梧桐深处的昭心密室。
暮色漫进小屋时,她把棉麻长袍换成了月白色。
旧录音笔别在腰间,蓝线蹭着她的手腕,像一根若有若无的绳,每一次轻微晃动都带来细微的搔刮感。
她躺在老木床上,枕头还留着晒过太阳的味道——干燥、蓬松,混着一丝陈年樟脑的气息。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节奏如同遥远的潮汐;远处小酒馆传来碰杯声,清脆而疏离。
她闭上眼,呼吸渐渐放缓。
耳畔的喧闹一点点退去,梧桐叶的沙响化作滴水声,一下,又一下,敲在颅骨内侧。
意识像沉入温水,一层层往下坠……忽然,一股冷风掠过脚踝——她睁不开眼,却看见了白墙、绿帘、木质沙盘。
是奶奶的疗养院地下室。
林昭昭站在原地,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消毒水混松木香,地板冰凉透过鞋底渗上来。
她走向那张老办公桌,抽屉的铜把手还带着体温——和记忆里奶奶拉开抽屉时的温度一模一样。
可抽屉里没有病例本。
一本深灰色的《情绪矫正手册》躺在最上层,封面上印着一只衔着蛇的鹰,金属烫印的徽标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伸手去拿,桌角的老式录音机突然“咔嗒”一声,磁带转动的声音像指甲刮黑板。
“藏好情绪,才能活下去。”
奶奶的声音从录音机里流淌出来,带着电子音的失真,比记忆里冷了二十度。
林昭昭浑身一震,后退时撞翻了沙盘,细沙簌簌落了满地,颗粒钻进袜口,带来一阵痒意与异物感。
墙面突然开始扭曲,白漆像被腐蚀的糖,剥落处露出铁灰色的金属,滋滋冒着电流,焦糊味悄然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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