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那个林木掩映的弯道,一间比沈清徽那破屋还要不堪的土坯房,如同被遗弃的兽巢,孤零零地嵌在山坡下的凹陷处。屋顶茅草杂乱,塌陷处比沈清徽那间更甚,墙壁上的裂缝纵横交错,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院墙?不,那里只有几丛肆意生长的荆棘和倒塌的乱石,勉强算是个界限。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和某种不好气息的味道,隐隐从那个方向飘来。
王婆子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明显的忌惮,她拉了拉沈清徽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下气音:“瞧见没,就是那儿了。咱们……咱们从旁边绕过去,去后边山坳,尽量别往那边看。”
沈清徽的心却微微沉了下去。太安静了。不仅仅是人迹罕至的安静,更是一种缺乏生机的死寂。连寻常屋舍附近该有的虫鸣鸟叫都稀稀落落。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气味,更是让她心生警惕。
她没有听从王婆子立刻绕行的建议,反而驻足凝望,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破屋。门虚掩着,一道黑黢黢的缝隙,如同怪兽微张的嘴。窗洞空空荡荡,像两只失去神采的眼睛。
“婆婆,” 她轻声开口,眉头微蹙,带着一丝真实的忧虑,“您闻到了吗?好像……有股怪味。而且,这也太安静了。陈猎户他……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王婆子经她一提,也用力吸了吸鼻子,脸色变了变:“是有点不对味儿……像是……什么东西烂了的味儿?” 她心里也有些打鼓,但更多的是不想惹麻烦,“哎呀,管他呢!咱们快走吧,采了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就在这时,一阵山风恰好穿过林隙,带来一丝更清晰的、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同时还夹杂着一丝极微弱的、压抑的闷哼声。
沈清徽耳朵微动,捕捉到了那丝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痛苦声响。她不再犹豫,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害怕”与“不忍”的挣扎表情,对王婆子道:“婆婆,我……我好像听到里面有声音?像是……人很难受的声音。他会不会……真的伤得很重,动不了了?咱们……咱们要不要过去看一眼?万一……万一真出了人命……”
她将“人命”两个字咬得清晰,精准地戳中了王婆子这类乡村妇人最朴素的道德观和对“横死”的天然恐惧。
王婆子果然脸色发白,嘴唇哆嗦了一下:“不……不会吧?看一眼?这……这多晦气啊……”
“咱们就在门口看一眼,” 沈清徽语气带着恳求,却异常坚定,“若是他好好的,咱们立刻就走,绝不打扰。若是他真的……需要帮忙,咱们见死不救,心里也过意不去啊,婆婆。再说,这离村子也不算太远,真要有什么事,传出去对村子名声也不好。”
她巧妙地将个人道德感与村庄集体荣誉绑在一起,让王婆子难以轻易拒绝。
王婆子纠结万分,一方面怕惹上麻烦和晦气,另一方面又确实怕真闹出人命,自己明明路过却置之不理,以后在村里抬不起头。她看了看沈清徽那“固执”而“善良”的眼神,又看了看那死寂的破屋,最终一跺脚:“唉!算了算了!就看一眼!说好了,就一眼!要是不对劲,咱们立刻掉头就走,回去告诉里正!”
“嗯!” 沈清徽用力点头。
两人小心翼翼地,一步步靠近那间破屋。越是靠近,那股**和污秽的气味就越发浓重。走到虚掩的木门前,那气味几乎扑面而来。
沈清徽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部的不适,伸手,轻轻推开了那扇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昏暗的光线涌入屋内,眼前的景象让紧随其后的王婆子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惊叫出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屋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肮脏。地面是坑洼的泥土地,散落着不知名的垃圾和干涸的、暗红色的可疑污渍。角落里堆着些破烂的皮毛和杂物,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汗臭、血污的腥气、以及……伤口腐烂特有的恶臭。
而就在屋子中央,一张用粗糙木板和石头搭成的破床上,一个高大的身影蜷缩在那里。
那便是陈鹰,陈猎户。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身材原本应该极为魁梧健壮,但此刻却因为痛苦而蜷缩,显得有些佝偻。古铜色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双眼紧闭,浓密的剑眉紧紧拧在一起,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他呼吸急促而沉重,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力,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看不出原色的单薄里衣,敞开的领口露出结实的胸膛,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腿小腿处。那里胡乱缠绕着几条已经变成黑褐色的布条,布条边缘渗出黄绿色的脓液,将下面的裤腿和床铺都浸染得一塌糊涂。肿胀的小腿皮肤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紫红色,伤口显然已经严重感染,并且引发了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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