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喜过后,是更深沉的寂静。
李满仓独自坐在书房里,窗外夜色浓重,只有烛火在他脸上投下跳跃不定的阴影。方才那一瞬间的狂喜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多年与人勾心斗角养成的本能警惕。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拇指上那枚温润的玉扳指,眼神阴鸷地盯着跳动的火苗。
“太巧了……”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黑风寨的人刚没了音讯,这边工坊和谢家就同时爆出这么大的问题?”
那妖女沈清徽是何等人物?从任人宰割的傻丫头到如今掌控白石村经济命脉的东家,其间手段之狠辣,心思之缜密,他可是亲身领教过,吃足了苦头。谢长渊那个看似温润的世家子,能在家族流放期间将锦绣阁经营得风生水起,也绝非易与之辈。
这样两个人,会如此轻易地同时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李满仓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回想起之前几次与沈清徽的交锋,每一次他都自以为胜券在握,结果却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化解,甚至反将一军,让自己损失惨重。那种被无形之手操控、步步落入陷阱的感觉,他至今记忆犹新。
“莫非……这又是那妖女的诡计?”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钻入他的脑海,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猛地站起身,开始在书房内焦躁地踱步。
是了,定是如此!那妖女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人心的弱点。她定是察觉到了黑风寨的失手,猜到自己会按捺不住,所以故意营造出工坊困境、谢家撤资的假象,引他再次出手,好将他彻底置于死地!
“好毒辣的算计!”李满仓咬牙切齿,后背惊出一层冷汗。若他刚才被狂喜冲昏头脑,立刻采取行动,恐怕正好落入对方的圈套!
他走到窗边,死死盯着河对岸那片在夜色中依旧有点点灯火闪烁的工坊。那灯火在他眼中,不再象征着生机,反而像是一双双嘲讽的眼睛,在黑暗中冷冷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自投罗网。
“不能急……绝不能急……”李满仓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被仇恨和贪婪蒙蔽了双眼,必须谨慎,再谨慎!
他重新坐回书案后,提笔蘸墨,却迟迟没有落下。他需要证据,需要从各个角度去核实这些消息的真伪。那妖女既然要做戏,必然会做得逼真,但他不相信毫无破绽。
“李福!”他朝门外沉声唤道。
管家李福一直在门外候着,闻声立刻推门而入,脸上还带着几分未散的兴奋:“老爷,您有何吩咐?是不是要……”他做了个手势,意思是是否要开始行动。
李满仓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让李福瞬间噤声,脊背发凉。
“行动?行动什么?”李满仓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你就这么确定,听到的、看到的,都是真的?”
李福一愣:“老爷,您的意思是……”
“那妖女诡计多端,焉知这不是她设下的陷阱?”李满仓将手中的笔重重搁在笔山上,“去!给我再去查!多派几路人,用不同的方法,从不同的角度去核实!我要知道,工坊内部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光景!谢家那边,到底是不是真的山穷水尽!”
他压低声线,一条条指令发布下去,显得异常谨慎:
“第一,让你婆娘,借口去工坊找相熟的妇人换点针线,或者借着由头送点自家腌的咸菜,亲自去听听那些干活的女人私底下怎么议论的。看看她们是不是真的在担心工钱,担心工坊倒掉。妇道人家嚼舌根的话,有时候比什么打听都真!注意她们的神情,是装出来的担忧,还是真的发愁!”
“第二,”李满仓沉吟道,“找个面生的、机灵点的小子,扮作走街串巷的货郎,去工坊附近转悠,特别是靠近他们新建到一半就停下来的库房地基那里。不光是看是不是停工了,还要留意有没有工匠在附近徘徊,有没有新的材料运进去又悄悄运出来?跟周围看热闹的小孩、老人搭搭话,问问他们最近都看到些什么,听到些什么。记住,要问得随意,不能刻意。”
“第三,”他眯起眼睛,看向李福,“你去县城,别直接打听谢家,太扎眼。去找‘刘记杂货’的刘胖子,还有‘张氏布庄’的张老板,他们消息灵通,又跟谢家没什么深交。你就说,听说谢公子最近好像遇到点难处,你担心之前谈的一笔小生意会不会受影响,旁敲侧击,听听他们怎么说。重点是,问问他们,谢家除了可能收缩白石村的投资,有没有变卖其他产业的迹象?或者,有没有向其他商号拆借银两?记住,姿态要放低,是去求教,不是去打探!”
“第四,”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光,“想办法,试探一下!”
李福听得连连点头,心中暗叹老爷果然心思缜密,自己差点就误了大事。“老爷,如何试探?”
李满仓阴冷一笑:“咱们李家,不是还有几笔之前借给村里几户人家的旧债吗?有些利滚利,数目不小,都快成死账了。你挑两家现在在工坊干活、家境刚好转些,平日里对工坊也算忠心的人家,上门去,语气强硬点,催他们还债!就说是府里等钱急用,若还不上,便要拿他们抵押的田契或者家中值钱的东西抵债!看看他们的反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