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带来的震撼尚未平息,随之而来的便是甜蜜的负担与迫在眉睫的新挑战。高效率如同一把双刃剑,在斩开产能瓶颈的同时,也几乎瞬间刺穿了“林家作坊”原有的、为小农经济模式准备的承载极限。
首当其冲的,是仓库危机。
仅仅全速运转了三日,原本还算宽敞的原料仓库便已告急。成捆的艾草、薄荷堆积到了房梁,装盛着各种配料粉料的陶罐、木桶见缝插针地摆放,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了。而另一边的成品仓库更是岌岌可危,包装好的凝玉膏和驱蚊香如同两座不断增长的小山,几乎要顶开单薄的门板。
王婆子叉着腰站在成品仓库门口,看着里面满当当的货物,又是欢喜又是发愁:“丫头,这可咋整?再这么下去,新做出来的东西都没地儿放了!总不能堆在院子里日晒雨淋吧?”
周瑾闻讯赶来,只是粗略一看,眉头便紧紧锁起:“原料堆积过多,不通风易受潮霉变;成品挤压,恐有损包装。此乃大患!”他立刻返回书房,铺开纸张,炭笔在纸上飞速勾勒:“必须扩建!原料库需增加通风设计,成品库需加固并分区!我这就画出图纸,尽快找工匠动工!”
沈清徽看着两人焦急的模样,神色依旧平静。她早已料到会有此一幕。“可。周先生尽快拿出方案,预算从公中支取。王婆婆,这几日督促各工序,务必按照流转牌控制节奏,莫因仓库问题盲目赶工,坏了品质。”她顿了顿,补充道,“这,是好事。”
王婆子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拍着脑门笑道:“对对对!是好事!是咱们东西做得太多太快的好事!老婆子我这是高兴糊涂了!”
几乎与仓库危机同步爆发的,是人员需求。
流水线的威力让生产效率倍增,也意味着他们可以消化更多的订单,创造更多的财富。但现有的雇工数量,在经过优化配置后,已然达到了这第一条流水线的饱和状态。若要进一步扩大生产,迎接谢长渊那边可能到来的、更大的订单,招募和培训第二批雇工,已刻不容缓。
这一次,无需沈清徽多言,王婆子便主动请缨,摩拳擦掌:“丫头,招人的事儿交给老婆子我!这回,咱们可得把眼睛擦亮了!”
她吸取了第一次招募和孙老四事件的教训,定下了更严苛的标准。不仅要求家境清白、手脚麻利,更着重考察品性是否老实敦厚,是否懂得感恩,对“林家作坊”是否有基本的认同感。她甚至让赵三叔、林大山这些“老员工”暗中观察推荐,确保新人进来后能快速融入,而不是带来新的不稳定因素。
消息一放出,整个白石村再次沸腾。之前那些羡慕观望的村民,几乎是挤破了头想要进来。王婆子家那不算宽敞的堂屋,连续几日都被前来打探、恳求的人围得水泄不通。这一次,她不再是来者不拒,而是真正开始了“筛选”,享受着这种被人求着的、掌控局面的快感。
而在小院之内,那条已然磨合成熟的驱蚊香生产线,正以一种近乎艺术般的流畅与高效,向所有目睹者展示着工业文明的雏形所带来的视觉冲击。
从院墙的原料入口开始,成筐的、经过初步处理的干草药被送入。
第一站,“粉碎区”。李壮如同不知疲倦的巨人,精准地将标准份量的草药投入改良后的手摇粉碎机,哐哐的声响富有节奏,粗药粉如同金色的溪流,落入标准罐中。
紧接着,罐子被放入“待筛区”,代表着“满”的木牌被取走。负责“过筛”的张婶看到信号,立刻取走一罐,倒入精巧的手摇过筛器,细密的药粉如同瀑布般洒落,粗颗粒被分离返回。筛好的细粉被装入另一批标准容器。
这些容器沿着石灰线划定的路径,被平稳地推送到“混合区”。在这里,雇工如同严谨的药师,用不同规格的标准木勺,从不同的容器中取出定量的艾草粉、薄荷粉以及其他配料,倒入一个大型木盆中。加水,用特制的搅拌器按照规定的圈数搅拌均匀,再揉合成散发着草木清香的香泥。
香泥被迅速转移到“成型区”。崭新的多联模具早已准备就绪,雇工将香泥填入十个凹槽,盖上带凸起的压板,用力一按,抬起,倒扣在木板上轻轻一拍——十块形状、厚度、大小完全一致的驱蚊香胚便整齐地脱落下来,效率高得惊人。
香胚被送入通风良好的“阴干区”,有专人负责定时翻面。
最后,完全干透的香胚被送到“包装区”。在这里,钱寡妇等人动作娴熟地将香胚放入定制的纸盒,贴上印有“清徽阁”和驱蚊香图样的标签,检查封装,放入成品筐。
整个流程,从原料到成品,如同一条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河流,每个节点都是一个微小的漩涡,负责将物料加工、转化,然后毫不停滞地推向下一环。人流、物流、信息流(流转牌)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充满力量感与秩序美的、动态的画卷。任何置身其中的人,都会被这种超越了个人能力的、集体协作所迸发的巨大能量所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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