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混乱如同鼎沸的粥,抱怨声、争执声、器皿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王婆子嗓子嘶哑,周瑾满头大汗,陈砺目光冷凝。然而,书房的门依旧紧闭,沈清徽如同风暴眼中最平静的那一点,静静地观察着一切。
她没有急于出面弹压,因为她知道,单纯的呵斥无法根除混乱的根源。她在等待,等待一个契机,一个足以让她施以雷霆手段,也能让她展现疏导智慧的契机。
混乱在持续发酵。那个被分配到粉碎岗位的壮汉,因为下游过筛环节的堵塞,被迫停了下来,无所事事地站着,脸上写满了烦躁和不耐。而那个过筛的妇人,在堆积如山的粗药粉和周围无形的压力下,动作越发慌乱,效率不增反降。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格外刺耳地响起。
“干个活儿还这么多穷讲究!老子不伺候了!”
说话的是个叫孙老四的汉子,平日里就好吃懒做,偷奸耍滑,是王婆子重点盯防的对象之一,也被李福暗中许了点好处,让他伺机搅局。他被分配去清洗区,负责“精洗”环节。看着面前严格按照“初洗”、“精洗”分好的水桶和草药,他觉得麻烦透顶,干脆把两遍该洗的草药胡乱塞进一个桶里涮了涮,就准备捞起来送往下一环。
“孙老四!”王婆子眼尖,立刻厉声喝道,“你干什么!规矩上写的明明白白,初洗精洗分开!你当老婆子我的话是耳旁风吗?!”
孙老四被当场抓住,非但不慌,反而梗着脖子,一副混不吝的样子:“王婆婆,不是俺说你,这规矩也太死板了!洗一遍跟洗两遍有啥区别?不都是干净吗?费那二遍事干啥?有这功夫,俺多洗几筐,多挣点工分不好吗?”
他这话,顿时引来了几个同样觉得新规矩繁琐之人的小声附和。
“就是,差不多就行了……”
“以前不也这么干的……”
王婆子气得脸色发白,正要再骂,一个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区别在于,这是‘林家作坊’的规矩。”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书房门不知何时已打开,沈清徽缓步走了出来。她依旧是那身素净的衣裙,脸上没有任何怒容,眼神却如同浸了寒冰的深潭,扫过之处,喧哗声瞬间低了下去,连孙老四那嚣张的气焰都不由得一窒。
她没有看孙老四,而是目光平静地扫视全场,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既然挂了‘林家作坊’的牌匾,领了作坊的工钱,便要守作坊的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这规矩,不是为了刁难谁,是为了保证我们做出的每一份产品,都配得上‘林家作坊’这四个字。”
她这才将目光转向孙老四,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如锤:“你,孙老四,明知故犯,违反操作规范,试图以次充好,扰乱生产秩序。依规,扣除你三日工分,以儆效尤。若再犯,永不录用。”
三日工分!
孙老四的脸瞬间变得惨白!那几乎是他全家小半个月的口粮钱!他张了张嘴,想要求饶或是撒泼,但对上沈清徽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他毫不怀疑,如果他再敢闹,这个看似柔弱的东家,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他赶出去!
王婆子立刻高声宣布:“都听见了?东家的话就是铁律!谁要是再敢阳奉阴违,偷奸耍滑,孙老四就是榜样!”
全场鸦雀无声。之前那些小声附和的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再不敢有多余的心思。沈清徽这轻描淡写却雷霆万钧的一手,瞬间将弥漫的抵触和消极气焰打压了下去。“威”已立。
就在众人被震慑住,场面暂时得到控制,但流程不畅的问题依然存在时,周瑾站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几块新削好的小木牌和炭笔,快步走到粉碎区和过筛区之间。
“问题在于衔接不畅。”他声音不高,却带着技术宅特有的专注和解决问题的热情,“粉碎太快,过筛太慢,信息不通。”
他蹲下身,用石灰在两地之间的空地上画了一个清晰的方框,写上“待筛区”。
“李壮,”他对粉碎的汉子说,“以后你粉碎完一罐,就将罐子放在这个区域,然后取走这块空牌。”他将一块写着“空”字的木牌递给李壮。
然后又对过筛的妇人说:“张婶,你筛完一罐,就将空罐放回这个区域,然后取走这块‘满’牌。”他递过一块写着“满”字的木牌。
“如此一来,李壮看到‘空’牌多,就知道可以加快速度;看到‘空’牌少,就知道需要放缓。张婶看到‘满’牌多,就知需加紧;看到‘满’牌少,便可稍歇。彼此信息一目了然!”
接着,他又在几个关键衔接处都设置了类似的“工序流转牌”和明确的物料传递区,用石灰画出了清晰的行进路线,禁止逆行和穿插。
这简单至极的“可视化”管理方法,如同给堵塞的河道疏通了关键节点。李壮和张婶试着操作了一下,果然顺畅了许多,不再像无头苍蝇一样。其他工序的人看着,也若有所思,开始自发地模仿和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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