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业的马车驶离李宅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仿佛也带走了一部分凝滞压抑的空气。然而,门内的花厅,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冰寒刺骨。
李满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脸上血色尽失,唯有那双因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燃烧着骇人的火焰。张守业最后那几句警告,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里,不仅刺痛了他的尊严,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来自官面和无知民意的双重威胁。
“老爷……”管家李福战战兢兢地凑上前,声音细若蚊蚋,“里正他……他走了。”
“滚!”李满仓猛地爆发,抓起桌上那套价值不菲的景德镇茶具,狠狠掼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炸响,瓷片四溅,滚烫的茶水与茶叶泼洒一地,狼藉不堪。
李福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后退几步,垂着头不敢再看。
“张守业!老匹夫!安敢如此欺我!”李满仓胸口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受伤野兽。他纵横白石村几十年,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被一个外来丫头逼到墙角,如今连一向对他客客气气的里正,都敢上门指着鼻子警告他!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但他终究不是完全无脑的莽夫。暴怒之后,残存的理智开始回笼。张守业的话虽然难听,但并非没有道理。昨夜之事,他自认手脚干净,黑风寨的人办事利落,就算留下块腰牌,没有直接人证物证指向到他身上,官府也难定他的罪。
可是……民意不在乎证据。
那群泥腿子一旦认定了是他,又被断了财路希望,真可能变成亡命之徒!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真成百上千人冲击李宅……他李家护卫再多,又能挡得住几时?就算事后官府镇压,他李家的基业恐怕也毁于一旦了!张守业那个老狐狸,显然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敢如此强硬地站在那小贱人一边!
还有那块腰牌……李满仓眼神阴鸷。虽然刘三爷保证手下人嘴巴严实,但万一呢?万一那腰牌落到了张守业或者那贱丫头手里,虽不能作为铁证,但总归是个隐患,一个随时可能被引爆的由头。
“呼……”李满仓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窗边,望着院中精心修剪却毫无生气的花木,手指用力抠着窗棂。
硬碰硬,暂时是行不通了。张守业已经表明了态度,再动用暴力,风险太大,得不偿失。
但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那个叫沈清徽的贱人,必须除掉!她的作坊,必须毁掉!否则,他李满仓在白石村将永无宁日,甚至逐渐被边缘化!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暴怒的神色已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怨毒。他对缩在角落的李福勾了勾手指。
李福连忙小跑过来,躬身聆听。
“去,”李满仓的声音沙哑而冰冷,“想办法给黑风寨的刘三爷递个信,就说……风声紧,之前的买卖暂且搁下,尾款照付,让他的人先撤远点,近期不要在白石村附近露面。”
李福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但还是连忙应道:“是,老爷。”
“另外,”李满仓眯起眼睛,眸中闪烁着算计的寒光,“之前让你散播香膏有问题的流言,效果不佳。现在,换个法子。”
他屈起手指,一一吩咐,语速缓慢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第一,断其根。她不是引导那些穷鬼种艾草薄荷吗?你去,找那些签了协议的农户,挨家挨户‘提醒’。不必威胁,只需告诉他们,明年若是还想续租我李家的田地,就老老实实种粮食,别搞这些歪门邪道。若是不听……哼,地就别种了!我看还有几家敢为了那点蝇头小利,冒着失去租田的风险跟她!”
他要从根本上动摇沈清徽的原料供应体系。土地,才是他李满仓最大的武器!
“第二,绝其路。她作坊里需要的其他配料,只要是咱们能影响的渠道,你去打点,抬高价格,或者干脆让他们停止向白石村供货!我倒要看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拿什么来做她的香膏!”
“第三,耗其财。她不是用工分笼络人心吗?不是要修水渠吗?好啊,让她修!你去找几个人,混进修缮水渠的队伍里,不必搞大破坏,只需磨洋工,或者‘不小心’弄坏点工具,浪费点材料。让她的人工成本、材料成本,无形中增加!我看她有多少银子可以烧!”
李福听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老爷高明!这几手下来,不动刀兵,却能让她寸步难行!到时候,作坊开不下去,村民挣不到钱,自然就散了!看她还能嚣张到几时!”
李满仓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还有,给县城‘锦绣阁’的谢长渊递个话,就说他合作的这位沈大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让他掂量掂量,为了个村姑,值不值得。”
他要多管齐下,从原料、资金、销售渠道、人心各个方面,一点点勒紧套在沈清徽脖子上的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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