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金黄色的、承载着无数期待与汗水的艾草精油,如同落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小小的厢房内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狂喜的情绪并未持续太久,便被周瑾迅速压下,转而化为了更为严谨的验证和重复实验的迫切。
“姑娘,此次虽成,但需验证其稳定性与可重复性!”周瑾的声音还带着激动的微颤,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技术工作者应有的审慎,“一次成功,或为侥幸。需得连续多次,确认此套设计、此法确实可靠无误!”
沈清徽眼中赞许之色更浓。胜不骄,败不馁,能在巨大成功面前保持清醒的头脑,周瑾此子,确是可造之材。
“先生思虑周全,正当如此。”她颔首同意,“王婆婆,劳烦再去多备些艾草,要品质上乘的。陈砺,确保周遭安静,勿使任何人打扰周先生。”
“好嘞!”王婆子此刻干劲十足,亲眼目睹那“液态黄金”的诞生,让她对周瑾那点残存的疑虑彻底烟消云散,恨不得把全山的艾草都薅来。
陈砺无声点头,身形如同融入阴影,将厢房所在的区域划为了绝对的禁区。
接下来的数个时辰,厢房内炉火再燃。周瑾小心翼翼地按照方才成功的流程,一丝不苟地重复操作。清洗罐体、填充艾草与水、严格密封、控制火候、引导冷凝水……
所有人的心都随着那炉火的明灭和冷凝管中水滴的节奏而起伏。
第二次,成功!收集器底部再次汇聚起那令人心醉的金黄色液体,香气依旧浓郁纯粹。
第三次,成功!精油产出量甚至比前两次更为稳定。
第四次,周瑾尝试加大了艾草的投入量,并微调了火候。结果依旧成功!产出量相应增加,证明了这套装置具备一定的可扩展性,虽然目前还很初级。
当第四次收集器中那明显多出一截的精油在灯下闪烁着诱人光泽时,厢房内外的气氛,才真正从紧张的验证,转向了压抑不住的、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
“成了!真的成了!老天爷,这玩意儿真能榨出‘油’来!”王婆子扒在门口,看着周瑾用特制的、光滑的竹片小心翼翼地将精油从收集器上层刮取到一个小巧精致的陶瓷瓶中,激动得语无伦次,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菊花。“香!太香了!这要是拿出去,得值多少钱啊!”
周瑾将那个装了不足半两,却仿佛重若千钧的小瓷瓶双手捧到沈清徽面前。他的手因为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和兴奋,微微颤抖着,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姑娘,幸不辱命!”他声音沙哑,却带着扬眉吐气的铿锵,“此套蒸馏器,以陶、竹为主,辅以巧构密封,经四次验证,运行稳定,可成功提纯出高浓度艾草精油!其纯度、香气,远非古法浸泡、挤压所能企及!”
沈清徽接过那尚带着余温的小瓷瓶,拔开软木塞,凑近鼻尖,深深一嗅。
刹那间,一股极其纯粹、凛冽、又带着一丝回甘的艾草精华之气,直冲天灵盖!这香气仿佛有了生命力和穿透力,比她前世在宫廷中使用的、那些由无数珍稀香料复杂调配而成的顶级香露,更多了一份原始而强大的生命力。它不谄媚,不甜腻,只是霸道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洗涤着人的感官。
她缓缓闭上眼睛,任由那香气在鼻腔和脑海中萦绕、沉淀。前世的记忆与今生的成就,在这一刻奇妙地交织在一起。
良久,她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与锐利。她将瓷瓶盖好,握在掌心,目光扫过激动不已的周瑾、兴奋难耐的王婆子,以及虽沉默却目光灼灼的陈砺。
“此物,已非寻常艾草,当称其为——‘艾草精油’。”她为这跨越时代的产物定下了名称,声音清晰而有力,“此一滴,便凝聚着周先生数月心血,亦承载着我等未来破局之望。”
她看向周瑾,语气郑重:“周先生,此功,当居首功!你不仅造出了此器,更是为我等趟出了一条前所未有的技艺之路!此路之价值,无可估量!”
周瑾闻言,胸中激荡,只觉得所有熬过的夜、承受的压力、失败的苦涩,都在这肯定声中化为乌有,只剩下巨大的满足与自豪。他深深一揖:“全赖姑娘信重,指引方向,瑾不敢居功!”
沈清徽微微一笑,虚扶一下,随即话锋一转,目光投向那套尚且粗糙、却意义非凡的蒸馏装置:“然,成功之时,亦需清醒。此器虽成,仍显粗陋,效率亦有巨大提升空间。材质、结构、工艺,皆可继续优化。”
周瑾立刻收敛心神,肃然道:“姑娘所言极是。此次成功,仅是验证原理与初步设计之可行。后续如何提升容量、稳定品质、降低成本、简化操作,尚需大量改进。尤其是核心的密封材料与冷凝效率,仍有挖掘潜力。瑾已有些许思路……”
“不忙。”沈清徽抬手制止了他立刻就要投入下一轮改进的冲动,“攻坚良久,先生身心俱疲。今日之功,当庆。王婆婆。”
“在呢在呢!”王婆子赶紧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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