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微醺的暖意,拂过白石村,也悄然传递着关于村尾沈姑娘的种种传说。继救回溺水的小石头,又以“土法”平息了杨家铁蛋的急惊风后,沈清徽那“略懂些偏门土方”且“心善仁厚”的名声,已不再是新鲜事,却如同陈酿,在村民们口耳相传中愈发醇厚。
这一日,天光正好,小院内弥漫着新一批“凝玉膏”冷凝定型的淡雅香气。周瑾在厢房内对着新到的薄铁皮和铜管比划琢磨,陈砺则在院中空地上,指导着那两个经过他几日观察、勉强留下的半大小子扎着最基础的马步,汗水顺着他们稚嫩却认真的脸庞滑落。
院门被轻轻叩响,声音带着几分迟疑。
王婆子正在院内分拣艾叶,闻声前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面色蜡黄、身形瘦弱的妇人,是村西头的赵家媳妇,人称赵娘子。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神躲闪,脸上带着长期被病痛折磨的憔悴和一种难以启齿的窘迫。
“王…王婆婆,”赵娘子声音细弱,“我…我听说沈姑娘心善,懂些…懂些土法子…我…我这肚子疼的老毛病,折腾好些年了,吃药也不见好…能不能…能不能请沈姑娘给…给瞧瞧?” 她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垂得更低,显然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敢上门。
王婆子打量了她一番,记得这赵娘子家境贫寒,男人体弱,底下还有两个半大孩子要养活,这病怕是拖垮了半个家。她心下怜悯,转身去禀报沈清徽。
沈清徽放下手中正在书写的、关于如何引导村民种植常用草药的初步构想,抬眼看向院门口那抹瑟缩的身影。她略一沉吟,对王婆子道:“请她进来吧。”
赵娘子被引到院中树荫下的石凳上坐下,依旧局促不安,不敢抬头直视沈清徽。
“赵娘子不必紧张,”沈清徽声音平和,在她对面坐下,“且与我说说,你这腹痛是如何情形?何时痛得厉害些?是绵绵作痛还是绞着痛?怕冷还是怕热?”
她并未直接号脉,而是如同拉家常般询问,言语间却悄然融入了望(面色、舌苔)、闻(口气)、问(病史、症状)的要点。她观察赵娘子唇色淡白,舌苔白腻,言语间气短乏力,自述腹痛遇冷加重,得温稍缓,心中已大致有了判断——寒湿内侵,凝滞气机。
赵娘子见沈清徽态度温和,并无轻视之意,渐渐放松了些,断断续续地描述着自己的病痛。
听完叙述,沈清徽微微颔首:“我知晓一种古早乡间流传的艾灸之法,或可驱散些寒湿,缓解疼痛。但此法并非万灵,能否见效,因人而异,且过程或有灼烫之感。赵娘子可愿一试?”
她再次祭出“土法”与“效果不定”的挡箭牌,将选择权交予对方,也预先规避了责任。
赵娘子被这腹痛折磨得早已没了法子,此刻但凡有一线希望都愿抓住,连忙点头:“愿意!我愿意试!多谢沈姑娘!”
沈清徽不再多言,让王婆子取来她平日自用的、品质上乘的陈年艾绒,又让周瑾点燃一盏油灯。她选取了中脘穴(位于腹部,和胃气、化湿滞)和足三里穴(强壮要穴,健脾胃、补中气),用纤长的手指精准定位后,将搓捻好的艾炷置于其上,借油灯之火点燃。
艾绒燃烧,散发出特有的、温和而深沉的草药香气,青烟袅袅。
沈清徽专注地观察着艾炷燃烧的情况和赵娘子的反应,适时调整距离,避免烫伤。艾热透过皮肤,缓缓渗入经络。
起初,赵娘子只是感到温热,渐渐地,那股热流仿佛钻入了冰封的脏腑深处,原本绞结冷痛的小腹,竟像是被一双温暖的手缓缓揉开,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蔓延开来,连带着常年冰冷的手脚都似乎暖和了些。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感受着这数年未曾有过的轻松。
待一炷艾燃尽,沈清徽轻轻拂去艾灰。赵娘子活动了一下身子,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欣喜:“沈、沈姑娘!这…这肚子,好像真的松快了不少!没那么疼了!暖和了!”
沈清徽面色依旧平静,仿佛这只是预料之中。她取出一小包艾绒,递给赵娘子,耐心地教她如何自己寻找足三里穴进行温和的艾灸保健,并叮嘱道:“此法虽有些效用,但根源在于体内寒湿积聚,非一日之功。平日需注意保暖,莫食生冷,若能时常以艾灸之,缓缓图之,或能改善。切记,此仍是土法,若感不适,需立即停止。”
赵娘子紧紧攥着那包艾绒,如同攥着救命的稻草,激动得热泪盈眶,就要下跪:“沈姑娘!您真是活菩萨!这…这让我怎么谢您才好…”
沈清徽示意王婆子扶住她,淡然道:“不必言谢,些许艾草,不值什么。你且回去,按我说的试试便是。”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赵娘子,王婆子忍不住感慨:“这艾灸的法子还真是神了!我看那赵娘子的脸色都好了不少!”
沈清徽清洗着手,语气平淡:“艾草温通,本是应对寒症的寻常之物,并非我之功劳。日后若再有人来问此法,你可将艾灸的好处与禁忌说与他们听,鼓励他们自行尝试,不必次次都需我来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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