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透过窗棂,在桌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清徽搁下笔,将刚刚拟定好的两份文书吹干墨迹。一份是《用工契书》,条款清晰,写明了工时、职责、酬劳及双方需遵守的规矩;另一份是《物料采购规条》,对送来的菜蔬、鸡蛋等物的品质、定价、结算方式做了简要规定。
文字简洁,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规范力量。
“王婆婆,”她将文书递给候在一旁的王婆子,“这两份东西,你先拿去给孙师傅和吴嫂子看看,与他们解说清楚,若无异议,便请他们按个手印或画个押。告诉他们,这只是初稿,日后若有需增减之处,还可再议。”
王婆子接过那两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只觉得眼前这丫头做事,真是越来越有那些城里大掌柜的派头了,不,甚至比那些掌柜的想得还周全!她连连点头:“好,好!我这就去!有了这白纸黑字,大家心里都踏实!”
果然,当王婆子将契书和规条的内容向孙老六和吴寡妇解释清楚后,两人非但没有觉得被约束,反而更加安心。孙老六仔细听了关于工钱结算和材料损耗的条款,觉得公平合理,痛快地按了手印。吴寡妇听说日后送鸡蛋有了固定的、不低于市价的标准,且浆洗的工钱日结,更是感激不已,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一份可靠的倚仗。
这消息悄然在与之相关的几户人家里传开,众人对沈清徽的“公正”与“章法”有了更具体的认知,信服之余,也隐隐生出一种归属感——跟着这样明事理、有规矩的东家,错不了。
小院的日子,似乎就在这逐渐步入正轨的忙碌与有序中平稳度过。然而,乡村的生活,总不乏突如其来的波澜。
这日下午,王婆子正从外头回来,手里拿着孙老六按新契书做好的第一批小巧玲珑的香膏木盒,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刚走到村中那棵大槐树下,便听得不远处一户低矮的土坯房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一阵慌乱的叫嚷。
“铁蛋!铁蛋你怎么了!别吓娘啊!”
“快!快掐人中!”
“去请张婆子!快去!”
王婆子脚步一顿,听出是佃户杨大勇家的声音。她心下好奇,凑近了些,透过稀疏的篱笆墙往里一瞧,只见院子里乱作一团,杨大勇的婆娘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男童,哭得几乎背过气去。那男童面色潮红,双眼上翻,牙关紧咬,四肢正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
旁边一个老妇人正试图用粗糙的手指死死掐住孩子的人中,另一个邻居则准备用布条去捆孩子的胳膊,嘴里还念叨着:“是撞客(冲撞邪祟)了!得捆住,别让魂跑了!”
王婆子看得心惊肉跳,她虽不懂医,但也觉得这般粗暴对待不妥。猛然间,她想起了沈清徽救小石头时那冷静沉稳的样子,心中一动,也顾不得许多,推开篱笆门就冲了进去,大声喊道:“别掐了!也别捆!快!快把孩子抱去村尾沈姑娘那儿!让她瞧瞧!”
混乱中,杨大勇抬起头,脸上满是汗水与泪水,茫然道:“沈…沈姑娘?她…她能看这个?”
“能!肯定能!”王婆子语气笃定,“小石头那样都没事了!快别耽搁了!这是急症!”
或许是王婆子的气势,或许是沈清徽之前救活小石头的事迹太过震撼,杨大勇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从婆娘怀里抱过依旧抽搐不止的孩子,跟着王婆子就往外冲。
小院内,沈清徽正与周瑾核对新一批驱蚊香的配料比例,陈砺在旁默默记录。院门被猛地撞开,王婆子气喘吁吁地引着抱着孩子的杨大勇闯了进来。
“丫头!快!杨家的铁蛋,突然就抽起来了,看着吓人!”王婆子急声道。
沈清徽目光一扫那孩子的情况,心中已有了初步判断——高热惊厥。她脸上不见丝毫慌乱,放下手中的香料,快步上前。
“别慌,把孩子平放在这里。”她指着院内通风阴凉处的席子,声音沉稳有力,瞬间抚平了杨大勇几分焦灼。
陈砺已默契地进屋端出一盆温水和干净布巾。周瑾也放下手中活计,凝神待命。
沈清徽蹲下身,先用手背试了试孩子额头的温度,烫得惊人。她迅速检查瞳孔、牙关,确认无窒息风险后,一边用温水浸湿的布巾擦拭孩子的额头、脖颈、腋窝等大血管处进行物理降温,一边用拇指指甲缘,精准而有力地按压孩子的人中穴与合谷穴。
她的动作快而不乱,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感。
杨大勇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又见沈清徽的手法与他见过的郎中都不同,忍不住颤声问:“沈…沈姑娘,这…这能行吗?孩子他…”
沈清徽头也未抬,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杨叔放心,此乃民间应对小儿急惊风的土法,前人传下的经验,或可一试。并非正经医术,最终如何,还需看孩子自身的造化。”
她这话,既是在安抚杨大勇,更是说给可能闻讯赶来的其他村民听,预先降低期望,划清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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