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灼热在白石村上空盘桓,知了声嘶力竭,连风都带着股懒洋洋的燥意。大多数村民都躲在家中或树荫下,寻求着片刻的清凉与休憩。
然而,村尾那座原本破败、如今却日渐齐整的小院,却隔绝了外间的慵懒,沉浸在一片专注而富有生机的氛围之中。
院中那棵老槐树投下大片浓荫,成了天然的议事厅和工作坊。沈清徽、周瑾、陈砺以及王婆子四人各司其职,却又围绕着共同的核心运转。
沈清徽与周瑾正对着一张铺在石桌上的、墨迹犹新的图纸凝神探讨。图纸上绘制的,正是那关乎未来产业升级命脉的——蒸馏器。其主体结构已在周瑾巧手下初具雏形,但关键的冷凝部分,却遇到了瓶颈。
“周先生,你看此处,”沈清徽伸出纤长的手指,点在图纸上那盘旋而下的冷凝管区域,眉头微蹙,“我们最初设计的单管水冷,效率还是太低。蒸馏出的花露,速度慢,且纯度总觉差了一丝火候,带有若有若无的烟火气,影响了最终‘凝玉膏’的品相。”
周瑾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额角带着细汗,眼神却亮得惊人。他盯着图纸,语气带着技术宅特有的执着与一丝懊恼:“沈姑娘所言极是。属下反复验算,也发现问题所在。单管接触面积有限,水流带走热量的速度,赶不上蒸汽生成的速度。尤其处理玫瑰、茉莉这等娇嫩花瓣时,火候稍难掌控,极易产生焦糊味,或是冷凝不足,导致部分精油随水汽逸散,实在可惜。”
他拿起手边的炭笔,在图纸旁快速勾勒起来:“属下设想了几种改进方案。其一,是将单管改为多管并列,如同蜂巢,增加与冷却水的接触面积。其二,是效仿军中某些大型弩机的冷却槽,在冷凝管外部加装螺旋水套,令冷水环绕流动。只是……”他顿了顿,面露难色,“无论是多管并列还是外部水套,对密封要求都极高。目前我们所用的鱼胶混合黏土,恐难以长时间承受水温变化与内部压力,极易泄漏。而若使用金属焊接,且不说造价,这工艺……”
沈清徽凝视着周瑾画出的简图,脑海中前世宫廷造办处那些精密仪器的影子一闪而过。她沉吟片刻,开口道:“密封材料确是关键。鱼胶黏土性脆,易受热胀冷缩影响。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寻找替代品。”
她目光扫过院角王婆子正在分拣的草药,心中一动:“我记得《天工开物》……哦,是一本杂书上曾提及,南方有一种名为‘杜仲’的树木,其胶坚韧异常,耐水耐腐。虽此地不产,但或许能找到类似具有粘稠汁液的植物。王婆婆,”她转向王婆子,“您见识广,可知附近山林中,有无哪种树木或藤蔓,割开皮会流出白色或乳黄色、粘性很强的汁液?”
王婆子正将晒干的艾草捆扎成束,闻言抬起头,眯着眼想了想,拍腿道:“有!老婆子我想起来了!后山深坳里,有种土话叫‘粘手藤’的玩意儿,缠在老树上,砍断了就冒白浆,粘得很,沾手上半天洗不掉!以前有娃子贪玩沾上,回家没少挨揍!”
沈清徽与周瑾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喜色。
“此物或可一试。”周瑾立刻道,“稍后我便与陈兄上山,寻些‘粘手藤’回来,测试其粘合与耐热耐水性。”
沈清徽点头,又将思路拉回冷凝结构本身:“关于结构,周先生所提的多管与螺旋水套皆是思路。但我以为,或许可以折中。我们不做复杂的多管并列,也不做加工难度大的外部螺旋水套,而是将单根冷凝管改为盘香状,盘旋置于一个注满冷水的陶缸之内。如此,既大大增加了冷凝管的有效长度和与冷水的接触面积,又降低了加工和密封的难度。只需确保盘管接口处密封严实即可。”
她一边说,一边用炭笔在纸上画出了一个简易的盘管式冷凝器示意图。
周瑾盯着那草图,眼睛越来越亮,如同拨云见日:“妙啊!沈姑娘此策,可谓因地制宜,化繁为简!盘管置于冷水缸中,冷却效率定然远超当前!而且陶缸易得,盘管虽需费些功夫弯曲,但远比焊接多重管道或制作复杂水套来得可行!密封点也只剩下入口和出口两处,压力也小得多!”他越说越激动,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属下这就重新设计尺寸与弯管方案!”
看着周瑾重新伏案,奋笔疾书,沈清徽嘴角微勾。与聪明人共事,便是这般省心省力。
角落里的陈砺,并未参与技术讨论,他的世界是另一种秩序与精准。他正用一块沾了少量桐油的细麻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一柄新打制的短刃。刃身开了两道深深的血槽,在树荫下闪烁着幽冷的寒光。旁边还放着几张硬木弓,弓弦紧绷,显示出良好的弹性。
他的动作沉稳而富有节奏,每一个指节都透着力量感。擦拭完短刃,他又拿起一把小巧却结构精密的弩机,检查着机括与望山。这是周瑾根据他的需求,结合军中手弩与猎户陷阱原理改良的,更适于林间隐蔽携带与快速击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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