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勇猛打方向盘拐进老城区边缘,溅起的泥水泼湿了路边小贩的棚布,引来一阵当地方言的咒骂。
沈心怡攥着手机,屏幕上的区域地图被不断放大,边缘那片灰白格外刺眼。
就是这儿,原第七纺织厂。
她指尖用力点着那片空白,仿佛要戳穿什么。陆小凡瘫在后座,脸贴着车窗呵气,在蒙雾的玻璃上画了个歪笑脸,又随手抹掉。“周队,这地儿偏得连外卖都不送吧?拆迁拆一半扔这儿,规划局的人是不是都睡着了?”周勇从后视镜瞥他一眼,喉结动了动。“产权扯皮十几年了。上头说拆,底下没人动,最后就成了三不管地带。”
车停在一排锈蚀的铁丝网前,网那边是连绵的废弃厂房,红砖墙被雨水泡得发黑,窗户大多碎了,像无数黑洞洞的眼睛瞪着来人。铁丝网上挂着块牌子,“危房区域,禁止入内”,红漆字褪成淡粉色,边角卷起。周勇套上雨披踹开车门,泥水溅上裤腿。
沈心怡快步跟上,鞋跟陷进泥里拔出来时带起一坨黑泥。陆小凡慢悠悠晃下来,伸个懒腰眯眼打量。“啧,拍鬼片都不用搭景,直接能上。”
周勇已经和守在路口棚子下的社区工作人员吵上了。那人裹着件褪色棉袄,缩在漏雨的棚子里搓手。“领导哎,俺就是个看门的,啥资料都没有!这片儿归市里直管,俺们连钥匙都不配拿。”周勇指关节叩着雨棚铁杆邦邦响。“监控呢?前段时间不是报修过?工作人员缩缩脖子,哎哟喂,那玩意儿摆着唬人的,八百年没亮过了。报修单递上去就跟石沉大海似的……”
沈心怡绕到雨棚后头,手机举高试图找信号。王皓发来的市政规划图加载到一半卡住,那片灰色区域像被橡皮擦抹过。她蹙眉望向厂房深处,雨幕中几栋筒子楼歪斜着,晾衣绳横七竖八挂着破塑料袋。
陆小凡不知什么时候溜达到她旁边,脚尖踢着地上一块碎砖。“沈队,闻见没?”沈心怡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只有雨水的土腥和铁锈味。”陆小凡咧嘴一笑,“84消毒液混着点儿……打印机墨粉?就网吧诊所那味儿,淡了不少但绝对有。”
周勇黑着脸回来,手机贴耳朵上吼。“调个档案这么难?什么叫做‘系统升级暂无法查询’?”他猛地把手机从耳边扯开,瞪着屏幕仿佛要把它瞪穿。沈心怡心往下沉,“周队,规划馆那边……”
周勇狠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张工说所有关于这片区的详细规划图,纸质和电子版,上周统一移交市档案馆了。理由是‘区域功能调整’。他妈的偏偏是上周!”
三人踩着积水往深处走,铁丝网有个破口,刚好够人钻过去。厂房内部更破败,地上散落着碎玻璃和水泥块,墙皮大块脱落露出里面的钢筋。
陆小凡在一扇锈死的铁门前停下,手指抹过门框上沿,捻下一层灰,他吹了声口哨。“周队,您说这地儿废弃好几年了?可这灰……厚度不太对啊。比旁边那栋新楼积得还薄。”周勇蹲下身,手电光柱扫过地面。
“几道模糊的轮胎印嵌在泥里,纹路被雨水泡得快散了,但能看出不是普通轿车。”沈心怡已经蹲在印子旁,手机拍照测量比例。“像是小型货车的轮胎,近期留下的。”她抬头,目光扫过空荡的厂房。“这里有人来过,而且不想让人知道。”
城市规划馆比想象中还旧,大理石地面裂了几条缝,用透明胶带粘着仍渗着水汽。空气里有股子陈年纸张和霉味混合的怪味儿。
张维民从档案架后面转出来,推推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镜。“周队长,规定就是规定。”他声音平板得像尺子划出来的。“所有关于老纺织厂区的档案,上周已经全部移交市馆,现在这边只有目录备份。”周勇腮帮子绷紧。“老张,通融一下,就看一眼原始测绘图纸。”张维民摇头,鬓角花白的发丝跟着晃。“不行,规定就是规定。移交清单在这儿,您看,签收日期、经手人、封箱编号都清清楚楚。”他递过一张打印纸,指尖点着末尾的红色公章。
沈心怡忽然开口,“张工,移交决定是哪个部门下达的?”张维民镜片后的眼睛眨了一下。“市规划局统一下的文,我们只是执行单位。”
回程车上没人说话,雨刮器单调地左右摆动,窗外霓虹灯在水流里扭曲成色块。周勇猛地捶了下方向盘,喇叭尖锐地叫了一声。“太巧了,失踪案发生那阵子监控集体故障,现在要查资料了又刚好移交?”
沈心怡看着手机屏幕上王皓刚发来的消息。“周队,移交记录显示,签收方是市档案馆三科,但经手人签名……是个临时工,上周刚离职,现在联系不上。”陆小凡在后座嗤笑。“得,临时工顶锅,这套路我熟。”他往前凑了凑,脑袋搁在驾驶座和副驾中间。“二位领导,还没琢磨过来?人家这不是没留线索,是直接把整片地图都给抠了。物理清理升级成信息屏蔽,档次上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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