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警局三楼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呛得人嗓子发干。周勇手下那帮老烟枪到底没忍住,烟灰缸里已经堆起小山。长条会议桌上摊满了卷宗,黑白照片里的失踪者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现场勘验报告纸页边角卷起,沾着不知谁指尖的咖啡渍。几个年轻警员耷拉着脑袋,眼圈泛青,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纸页边缘,发出沙沙的轻响。这堆东西看得人眼晕,像掉进一团乱麻里,连头绪都摸不着。
陆小凡没坐,靠着白板架,指尖无意识蹭着裤缝上一块干涸的颜料渍。他歪着头看上面贴满的照片和便签。红蓝黑三色记号笔画出的线条纵横交错,最后往往打个死结,或者干脆断在半空。他盯着那些交织的线,嘴角习惯性想扯出个笑,却没成功。
太乱了,乱得就像他那个堆满演出道具和外卖盒的出租屋。可偏偏又有什么东西在底下窜,像地铁隧道里掠过的风,抓不住,但你知道它在那儿。
周勇抱臂靠在门框上,制服肩章被肌肉绷得紧。“都瞅瞅!五年,四个大活人,屁影没找着!现场干净得邪性,李老头把你夸上天,你小子倒是露点真本事?”他声音粗粝,带着通宵后的沙哑,目光扫过手下那些蔫头耷脑的小子,最后钉在陆小凡背影上。
陆小凡像是没听见。他忽然伸手,从白板上扯下一张现场照片。是那个桥洞底下捡破烂的老李头失踪前常待的地方,几个空罐头瓶被摆成一个诡异的圆圈,瓶口一律朝外。他捏着照片角,晃了晃。“这老哥,有点意思啊。”他转过身,脸上那点玩世不恭又溜达回来了,眼睛却亮得有点瘆人。“强迫症晚期吧?捡个破烂都得码出花儿来。你们谁见过乞丐要饭还带摆盘的?”
一个年轻警员没憋住,嗤地笑出声,又被周勇一眼瞪了回去。陆小凡没理会,手指点着照片上那些罐头瓶。“看见没?标签全都朝外,间距差不多能拿尺子量。”
他顺手抄起桌上半瓶矿泉水,歪歪扭扭摆弄着,突然蹲下去学那老头码罐子的架势,脖颈绷出青筋。“哥们儿生前指定是个人才,放现在搞直播,标题就得是‘废墟中的极致美学’,保准火。”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雨声和陆小凡略显夸张的表演。他又拿起另一张照片,是那个在网吧做代练失踪女孩的机位。键盘鼠标摆得一丝不苟,连耳机线都绕成了标准的圆圈。“啧,这姐们儿。”他歪倒在旁边一把空椅子上,手指虚空敲打着键盘,眼神瞬间变得专注又麻木,嘴里模仿着机械键盘的咔嗒声。“通宵上分,眼圈熬得跟熊猫似的,但装备栏必须整整齐齐,血瓶蓝瓶得分开放,差一点儿都能逼死自己。”他猛地停下动作,看向众人。“你们说,这种人活着得有多累?心里那根弦绷得死紧,稍微歪一点,咔嚓,就得断。”
沈心怡坐在会议桌另一端,钢笔尖悬在笔记本上方,一直没落下。她看着陆小凡,没打断,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努力跟上他这种跳脱且近乎荒诞的思路。周勇哼了一声,有点不耐烦。“说点有用的。”
“有用的?”
陆小凡站直了,溜达回白板前,抓起一支红色白板笔。笔尖划过光面,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红笔悬在半空晃了两下,突然戳向老李头和网吧女的照片中间,又猛地划拉到那个画地图老头头上——强迫症?不对,是特么的完美主义!每个犄角旮旯都得按他们那套来。他扔掉笔,双手一摊。“看见没?这帮人,穷的穷,怂的怂,活得跟地沟里的影子似的。但个个都在自个儿那一亩三分地里,玩命似的追求点儿……屁用没有的‘完美’。”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会议室里一张张困惑又带着点好奇的脸。“知道这像什么吗?”他忽然咧嘴一笑,像是想到了绝佳的脱口秀包袱。“像不像那些搞收藏的土豪?专门搜罗些怪了吧唧的玩意儿,破罐子烂铁,当宝贝似的供着。别人觉得是垃圾,他们眼里那就是艺术,是独一无二的偏执。”
他手指重重戳在白板上那几个失踪者的照片上。“咱们这位凶手,或者说,这个组织里头,指定就有这么一位‘收藏家’。口味刁钻,专收这种——”他顿了顿,似乎在找合适的词——“这种带着股疯劲的‘偏执狂’。”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打印机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只剩下雨声和隐约的呼吸。周勇抱着的胳膊不知何时放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
“那个坐轮椅的?”他声音低沉下去。
“技术宅,搞后勤的。”陆小凡打了个响指,没打响,他也不在意。“负责筛人,监控,擦屁股。网吧诊所清理得那么干净,独独绕开他轮椅印子,够不够偏执?他同伙都得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这哥们儿在他们组织里,地位低不了。”他走到白板前,在之前乱七八糟的线团旁边,画了两个简单的圈,一个写上“收藏家”,一个写上“轮椅技术宅”。然后,他用红笔把之前所有断掉的线索,一个个箭头,全都指向了这两个圈。“不是在随机杀人,是在……收货。筛选符合他们变态理念的‘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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