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凡那句“协助自杀”的结论,像一根无形的冰锥,狠狠砸进了701室那片凝固的空气里。
赵伟脸上的愤怒和不屑僵住了,表情像是被速冻的生肉,青白交加。沈心怡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发生了微不可察的收缩,她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陆小凡,试图解析这个男人脱口秀段子般的荒谬外壳下,究竟隐藏着怎样一套诡异的逻辑核心。
次日下午,城南大学。
秋日的阳光滤过了梧桐树层叠的叶片,筛下的光斑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轻轻晃动。空气中混合着泥土、腐叶和旧书本的味道,形成一股独属于学院安宁而萧瑟的独特气息。陆小凡和沈心怡并肩走在这样的光影里,这份宁静与他们正在追查的那场华丽而诡谲的死亡戏剧,形成了鲜明又怪异的反差。
历史系的办公室里,一位戴着厚底眼镜、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们。教授姓王,是刘正阳共事超过二十年的老同事,为人严谨刻板,开口说话的腔调仿佛在宣读一篇亟待发表的学术论文摘要。
“老刘啊……”王教授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浑浊的眼球转向窗外,似乎在回忆某个遥远的年代。“他这个人,比我们这些真正的老古董还要古板,一辈子都活在中世纪的故纸堆里,连智能手机都用不明白。”
“可就是最近这半年,也不知道是哪根弦搭错了。”王教授的语气里透出一种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惋惜。“整个人都变了,跟中了邪似的。”
“哦?”陆小凡的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八卦。“怎么个中邪法?难道是开始用微信抢红包了?”
王教授显然没听懂这个冷笑话,他严肃地摇了摇头,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姿态像是在讨论一桩学术圈里见不得光的丑闻。
“他开始研究一些……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王教授斟酌着词句,生怕玷污了这间办公室的神圣性。“什么古代占星术、所罗门王的七十二柱魔神、炼金仪轨、神秘主义符号学……全是些装神弄鬼,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
他激动地挥了下手:“我们几个老同事都劝过他,说你一把年纪了,别晚节不保,把自己的学术声誉给毁了。可他根本不听,还跟我们吵,说什么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根本不懂‘存在的终极仪式感’。”
“他还说,他是在为一本关于‘中世纪精神世界变迁’的新书收集素材。”王教授重重地叹了口气,靠回椅背上。“我看他那副魔怔的样子,哪里是在找资料,分明就是把自己当成了那些古代仪式的参与者,走火入魔了。”
沈心怡面无表情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关键词,而陆小凡的嘴角,却在无人注意的角度,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谜题的碎片,正在以一种他熟悉的方式,自行拼凑起来。
辞别了忧心忡忡的王教授,两人来到了刘正阳在历史系那间已经被贴上封条的办公室。门锁被技术人员打开,一股混合着灰尘与旧纸张的气味扑面而来,像是开启了一座尘封已久的古墓。
这里简直就是他公寓书房的微缩复刻版。书架同样顶天立地,密密麻麻的精装书籍像是列队的士兵,其排列方式同样遵循着某种令人窒息的病态秩序。每一本书的书脊都与书架边缘精准对齐,误差不超过一毫米。
沈心怡戴上手套,开始按照程序,methodical地检查办公桌上的文件、电脑硬盘和抽屉里的杂物。陆小凡则依旧保持着他那副“局外人”的姿态,双手插在口袋里,在逼仄的空间里像个无聊的游客般踱步。他的目光扫过一排排书名拗口的德文专着,扫过墙上挂着的一幅泛黄的欧洲中世纪地图,最后,停在了窗边一个半人高的老式地球仪上。
那地球仪的支架是厚重的黄铜,球面上的地图颜色已经斑驳泛黄,国界线的划分还停留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苏联的版图依旧庞大得像一头蛰伏的巨熊。
“我说,法医姐姐。”陆小凡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你不好奇吗?”
正从一堆打印稿中寻找线索的沈心怡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一个把毕生精力都奉献给欧洲中世纪史的老学究,他的研究精确到某一个修道院某一年税收的具体数目。”陆小凡缓步走到地球仪旁,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为什么办公室里会摆一个对他的学术研究毫无任何参考价值、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错误信息的地球仪?”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拂过黄铜的底座,指尖下传来冰凉而光滑的触感。“而且,你看。”他示意沈心怡过来。“这玩意儿显然被他视若珍宝,底座擦拭得一尘不染,还特意放在了整个办公室采光最好的位置。这说明,这东西对他而言,有学术之外的……别的用处。”
沈心怡走了过来,她没有陆小凡那么多感性的联想,直接切向了事物的本质。顺着陆小凡手指的方向,她在黄铜底座不起眼的内侧,发现了一圈极其细微、几乎与金属自然形成的锈迹融为一体的刻痕。在法医的专业眼光下,那些看似杂乱的线条迅速在脑海中重组成一个清晰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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