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李建国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逐渐远去,直至彻底消失。
陆小凡依旧坐在那把吱嘎作响的椅子上,像一尊被抽掉了灵魂的雕塑,被按下了无形的暂停键。
后台化妆间里唯一的光源,是头顶那盏老旧的白炽灯管,它正发出一阵濒死般的“滋滋”声,光线挣扎着明灭了一下,最终还是顽强地亮着,投下一片毫无生气的惨白。
他低着头,目光空洞地凝视着自己刚才用手指在积灰的桌面上画出的那道弧线,那道让他心悸的笑意。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拿起桌上那杯钱波送来的白水,仰头一口喝干。
冰凉的液体粗暴地滑过喉咙,像是吞下了一块冰,却丝毫无法浇灭胸腔里那团沉寂多年却死灰复燃的暗火。
“吱呀——”
门又一次被推开,一道清晰的轮廓割裂了凝滞的空气,打断了这片死寂。
进来的是沈心怡。
她已经换下了在猫咖时那身柔软的针织衫,重新穿上了那件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风衣,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用那双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的眼睛看着陆小凡。
那眼神里没有疑问,没有催促。
陆小凡像是才从一场漫长而深沉的梦魇中惊醒,他迟钝地眨了眨眼,眼球缓慢地重新聚焦。
随即,他抬起眼皮,扯了扯嘴角,那副半死不活又带点欠揍的懒散表情,如同戴上一张熟练的面具,又回到了脸上。
“哟,法医姐姐。”
他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这么快就来接我上班了?”
“专车接送,还带美女法医贴身陪同,这‘编外顾问’的待遇可以啊,五险一金交不交?”
沈心怡对他的骚话已经产生了初步的抗体,语气平直得像心电图上的一条直线,没有丝毫起伏。
“李队让我带你去现场。”
“路上,我会向你说明作为‘编外人员’需要遵守的规矩。”
她的视线冷静地扫过陆小凡,“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只用眼睛看,只用脑子想。别用你的嘴,说任何一句与案情无关的废话。”
陆小凡夸张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站起身,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上那件皱巴巴的T恤下摆,一脸无辜地摊开手。
“这可有点难为人了,法医姐姐。”
“毕竟,说废话是我的职业,破案才是我那不值一提的业余爱好。”
警用轿车的车厢里,气氛比解剖室的停尸柜还要冷。
沈心怡专注地开着车,目不斜视,城市夜晚的流光在她冷静的侧脸上滑过,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稳定得如同固定在手术台上,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陆小凡则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瘫在副驾驶座上,把玩着那几张李建国留下的现场照片。
在这狭小而严肃的空间里,他身上那股格格不入的懒散劲儿被无限放大,仿佛是滴入清水里的一滴油。
“死者,刘正阳,六十八岁,城南大学历史系终身教授。”
沈心怡开始介绍案情,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每个字都不带任何感**彩,如同在背诵一份尸检报告。
“国际知名的中世纪史学专家,尤其擅长欧洲纹章学和神秘主义符号学研究,在该领域是泰山北斗级的人物。”
“根据他学生,也就是报案人的描述,刘正阳性格孤僻,有严重的学术洁癖,除了学术几乎没有其他爱好,常年独居。社会关系极其简单,除了一个定期上门探望、协助整理资料的关门弟子外,几乎与外界隔绝。”
“凶手非常了解他,甚至可以说,是他的‘知己’。”
沈心怡的语气里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波澜,“为他选择的这身‘戏服’,是十四世纪勃艮第公爵‘无畏的菲利普’参加宫廷宴会的礼服,从布料材质到绶带上的纹章刺绣,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复刻了史料记载,完全符合死者的核心研究领域。这是一种……致敬或者说是炫耀。”
陆小凡的手指在那张照片上华丽又诡异的礼服上轻轻划过,目光却没有焦点。
“表演型人格的凶手,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懒洋洋地开口,像是在评论一部刚看完的烂片。
“他们杀人不是最终目的,只是博取关注的手段。他们真正想要杀死的,是庸常世界里的‘无聊’和‘寂寞’。”
“他们渴望观众,需要解读,疯狂地期待着有人能为他们精心编排的‘作品’鼓掌、尖叫,或者……恐惧。”
沈心怡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收紧。
“犯罪心理学侧写是辅助手段,不是占卜算命的玄学。我们需要的是能写进报告里的物证,而不是无法验证的剧本分析。”
“那可不一定。”
陆小凡轻笑一声,把照片丢回中控台上,扭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街景,那些斑斓的光影在他眼中一闪而过,留下几乎不可察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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