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的空气是陌生的,带着阳光、织物柔顺剂和许久无人居住的尘埃混合的味道,一种过于洁净、毫无生气的味道。
这味道干净得让我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我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金属的寒意透过薄薄的作战服渗入脊椎,试图平复那因为急速潜行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手腕上的分析仪屏幕幽幽地亮着,林溪那团虚弱的光点在里面安静地蛰伏,像一簇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安全。”
陆小凡的声音从微型耳机里传来,带着轻微的电流嘶嘶声,像隔着一条漫长而黑暗的隧道。
“我扫描了你公寓内外的所有网络节点,从公共WIFI到邻居的智能门铃,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监听设备。”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懒散,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专业。
“外围也干净,李队的人在三个街区外布控,没有任何可疑车辆或人员接近。”
我没有回应。
我的呼吸,我的心跳,我全身的感官,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死死地钉在地板的某一个点上。
就在门缝的正下方,玄关那块平日里我最喜欢羊毛地毯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一个不该存在于这里的东西。
一个手掌大小、色彩鲜艳得近乎恶毒的俄罗斯套娃。
它就那样躺着,仿佛是我早上出门时漫不经心丢下的一个装饰品,可我知道,我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回过这个被称作“家”的地方了。
我的公寓拥有镜州最高级别的民用物理安防系统,门窗都内嵌了压力和震动传感器,任何未经授权的开启都会在零点一秒内触发警报,直接联动市局指挥中心。
而这个套娃,却像一个嘲弄的微笑,安静地躺在那里,宣告着我所有引以为傲的防线,都不过是个笑话。
“心怡?怎么了?”陆小凡察觉到了我长久的沉默,语气里多了一丝警觉。
“门口……有个东西。”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我缓缓蹲下身,动作僵硬得如同一个生锈的机器人。
我没有立刻去碰它,只是观察,用我全部的专业知识去解构眼前这个散发着巨大威胁的物体。
套娃上画的是一个穿着俄罗斯传统服饰“萨拉凡”的少女,笑容甜美得有些虚假,脸颊上的红晕浓得像血。
最诡异的是那双用黑漆点出的眼睛,大得不成比例,里面没有任何高光,只有一片纯粹的、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空洞地凝视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它不是工厂流水线上生产的纪念品。
我能看到木质表面下细微的、手工雕刻的痕迹,颜料的涂抹也带着一种独特的、不均匀的质感。
“什么东西?”陆小凡追问道。
“一个俄罗斯套娃。”
我从腰间的工具包里取出备用的取证手套,薄薄的乳胶紧贴着皮肤,带来一丝冰冷的触感。
我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将它捏了起来。
入手的感觉很奇怪,比我想象中要沉得多,而且木质的触感异常温润,像一块被体温捂热的玉石。
我把它拿到眼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光污染,仔细审视它的材质。
木纹很特别,是一种深沉的暗红色,上面盘旋着一种极其诡异的、类似涡旋的纹路,那不是我所知的任何一种常见木材。
我拧开第一层外壳,伴随着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哒”声。
里面是另一个小一号的套娃,图案、笑容、那双空洞的眼睛,都和外面那个一模一样,只是等比例缩小了。
仿佛一个不断重复的噩梦。
第二层。
第三层。
第四层。
每一次拧开,那双漆黑的眼睛都仿佛在向我逼近一分,空气里那些悬浮的尘埃似乎都凝固了,整个空间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一种源于未知的不安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并不断收紧。
直到最后一层,最小的那个,只有我的拇指大小。
我屏住呼吸,拧开它。
里面没有更小的娃娃了。
只有一张被精密折叠成火柴棍大小的、质地坚韧的纸条。
我用便携工具组里的镊子,屏息凝神地将纸条夹了出来,在茶几上缓缓展开。
纸张上没有威胁,没有咒骂,甚至没有任何手写的痕迹。
只有四个用打印体工整打出来的、冰冷的铅字。
【停止调查。】
句末甚至还有一个礼貌的句号。
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我的指尖,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
这不是街头混混的恐吓,也不是亡命之徒的叫嚣。
这是警告。
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宣告。
来自一个能无声无息地穿透我所有物理和电子防线,像神一样在云端俯瞰着我们挣扎的存在。
“拍照,把套娃和纸条的照片都发过来,高精度。”陆小凡的语气瞬间变得无比凝重,那种懒散的腔调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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