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青禹拉着小七缩进舱底暗格,木板缝隙透出一线昏黄的光。他屏住呼吸,指尖微微颤动,一缕极细的木灵顺着地板爬向门口,感知着外面的动静。
那人站了片刻,转身离去。
青禹等了半炷香时间,才轻轻推开暗格盖板。小七从后面跟出来,脸上还带着湿冷的海风留下的水汽。她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他,眼睛里有询问的意思。
他摇头,做了个“走”的手势。
两人贴着船壁移动,避开巡逻的守卫。甲板上多了几个穿灰袍的人,腰间挂着药囊,胸前绣着三瓣花。他们不说话,只低头做事,动作整齐得像傀儡。
青禹知道不能久留。
他撕下内袍一角,用随身带的青木针在布上写下“药童求工”四个字。字迹歪斜,像是孩子写的。他又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把头发弄乱,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
小七扶着他走到甲板中央。
一个矮胖的男人走过来,脖子上挂着一块骨头牌子,手里拿着铁钳。他看了眼地上的布条,又盯着青禹的脸。
“哑的?”
青禹点头。
男人用钳子夹起一撮药渣,凑到鼻前闻了闻,忽然抬手掀开青禹的袖口。手臂上有伤,结着暗红的痂。
“懂药?”
青禹伸手,在地上画了几株草的样子——一种清火的叶,一种止血的根,还有一种能让人昏睡的藤。
男人眼神变了变,回头喊了一声:“来人,带这个小子去丹房,归丙字号。”
有人应声而出,领着青禹往船腹走去。
小七被留在甲板,远远望着他消失在舱门后。
丹房在船底第三层,四周封闭,只有顶部几盏油灯照明。九座丹炉排成一行,炉身漆黑,表面刻着符纹。每座炉子旁边都站着一个穿灰衣的童子,低着头,手里拿着刷子或钳子,机械地做着擦拭、添炭、记录的工作。
青禹被分到最边上的炉子,编号丙七。
管事递给他一套灰布衣和一把铜刷。“每日辰时到酉时值守,擦炉、清灰、运渣,不得靠近炉心三尺内。看清楚了就开工。”
青禹接过工具,低头走进岗位。
第一天,他只是按规矩做事。擦炉时,手指贴着炉壁滑过,掌心传来一阵闷热。那热里混着一股味道,像是肉放久了发出来的腥,又有点像烧焦的虫壳。
他不动声色,把气味记在心里。
第二天,他换了个方式。擦炉时故意慢了一拍,趁着没人注意,将一缕极细的木灵探入炉底缝隙。木灵如丝,顺着纹路钻进去,触到内壁残留的气息。
这一次,他察觉到了别的东西。
除了血腥,还有轻微的抽搐感,像是活物在挣扎。那感觉一闪即逝,却被他牢牢抓住。他想起以前在荒村见过的蛊虫,被人放进活鸡肚子里养,等到破体而出时,鸡已经干瘪如柴。
这炉子里炼的,不止是药。
第三天,他冒险更进一步。擦炉时袖子一滑,遮住了傀儡眼的视线。就在那一瞬,他将一根青木丝缠进炉底接缝处。木丝极细,颜色接近炉灰,轻易不会被发现。
他闭眼凝神,通过木丝感知炉内情况。
震动传来——微弱但持续,像是心跳。
温度恒定在人体体温左右。
而且,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一次液体注入的波动。那液体带着生机,是活的血。
他睁眼,脸色不变,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这不是炼丹。
这是养蛊。
当晚收工,所有丹童被叫去运药渣。别人都是两人一组抬桶,管事却单独给了青禹一个黑袋,指了条通往后舱的路。
“你一个人去,倒进最里面那间舱室的焚化口。”
青禹接过袋子,很沉,表面渗出黏腻的液体。他刚提起来,一股浓烈的臭味就冲进鼻子——腐肉混合霉烂草药,还有一点甜腥,像是死人嘴里流出的涎水。
他低头走路,脚步稳定。
途中经过一道锈铁门,他假装脚下一滑,身子歪倒,顺势将一粒青木种按进墙缝。种子沾了湿气,立刻生出一丝极细的根须,牢牢扎进石缝里。
他起身继续走。
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门,锁链挂在上面,却没有锁死。他推开门,冷风扑面而来。
里面不是焚化室。
而是一条向下的石梯。
他提着药渣袋走下去,脚步轻缓。
石窟改建的地窖出现在眼前。三座铁笼并排立着,笼栏粗大,上面有抓痕,深深嵌进金属里。
笼中三人,骨瘦如柴,衣服破烂。他们靠在角落,眼神空洞,看到青禹也不反应。
青禹走近第一个笼子,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胸口。
那里有一片赤红纹路,从心口蔓延到肩膀,形状像蜘蛛网,边缘微微凸起,还在缓慢蠕动。
赤纹蛊。
他曾在一本残册上看过记载:此蛊以人血喂养,成熟后可控制宿主神志,最终吞噬五脏而亡。炼成之日,蛊虫通体赤红,能在体内游走,名为“血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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