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茂那副上蹿下跳、见风使舵的嘴脸,实在叫人打心底里瞧不上;刘海中急不可耐、削尖脑袋想要出头的模样,又显得那般滑稽荒唐;而阎埠贵那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处世哲学,虽少了些担当,倒也情有可原。
可此时此刻,端坐在昏暗屋内的易中海,心境却远比他们要复杂千百倍,也沉重千百倍。他那张沟壑纵横、刻满岁月痕迹的脸上,眉头自清晨睁开眼便未曾舒展过,终日紧紧拧成一个川字,仿佛要将整个时代的迷茫与重负,都独自吸纳进那深深的褶皱之中。
窗外那只老旧收音机里传来的,早已不是他听了半辈子、能跟着哼唱两句的《四郎探母》,也不是能让他会心一笑的侯宝林相声,取而代之的,是些他越来越听不懂,也越来越心惊肉跳的尖锐辞藻和高亢口号。
那些声音,像一把把无形的凿子,一下下敲打着他坚守了一辈子的认知。墙上,那些墨迹淋漓、层层覆盖的大字报,批判的矛头已从遥不可及的“权威”、“黑帮”,悄然蔓延至厂里那些他曾与之握手谈笑、甚至暗自佩服其手艺的“技术权威”和“八级老师傅”身上。
那些被白纸黑字罗列出来的“罪状”,在他这个老工匠看来,许多不过是工作中再正常不过的技术争论,或是些无伤大雅的个人脾性,如今竟都被赋予了如此可怕的政治含义,这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荒谬与寒意。
他感觉自己用一生构建、并赖以安身立命的精神世界——那个建立在“尊师重道”、“邻里互助”、“手艺为王”基础上的稳固世界,正在他眼前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寸寸碎裂,化作齑粉。
“尊老爱幼”?这传承了千年的古训,如今似乎已被“造反有理”、“革命无罪”的狂潮彻底淹没。那些半大的小子,如今可以对着年长者颐指气使,只要喊出一句“打破旧传统”,一切便似乎拥有了天然的正当性。
“邻里和睦”?看看这四合院吧,往日里虽也有磕碰,但面子上总还维持着基本的和气。如今呢?
许大茂之流上蹿下跳,四处煽风点火;刘海中志大才疏,却野心勃勃,妄图借机上位;往日那点脆弱的平衡与温情,早已在暗流涌动中荡然无存,只剩下猜忌与提防。“踏实肯干,技术过硬”?这曾是他易中海最引以为傲的资本,也是他评判一个人的核心标准。
可如今,看看那些被揪出来批斗的工程师、老师傅,哪个不是身怀绝技的业务骨干?可“技术尖子”的头衔,非但不再是荣耀,反而成了“走白专道路”、“脱离群众”的铁证,一项“只专不红”的帽子扣下来,便能将人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一切,都与他根深蒂固的价值观产生了最剧烈的、近乎撕裂的冲突。他试图强迫自己去理解,去跟上这瞬息万变的“革命形势”,但那些完全违背常理人情的逻辑,那弥漫在空气中、几乎令人窒息的狂热,只让他感到一种深不见底的无力与迷茫。
他那套用以维系院内秩序、平衡各方关系、乃至规划自己晚年生活的处世哲学与道德经卷,在这股裹挟一切的洪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甚至其本身,就成了需要被彻底“砸烂”的“四旧”余毒。
他的目光,带着几分不由自主的探寻,再次穿过窗户,投向了安静的中院。
何雨柱,这个他曾花费不少心思、试图将其纳入自己养老规划,如今却已完全脱离掌控的“变数”,在这种全院、乃至全城都陷入混乱与惶恐的局面下,反而呈现出一种让易中海感到心惊,甚至有些不安的“稳定”。
那台与他屋里一样牌子的收音机,依旧会在固定的时段响起,但何雨柱似乎总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敏锐,能巧妙地避开那些充斥着最激烈言辞的频道和时段,或者,将那音量旋钮拧到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既能让自个儿听见,又不至于扰了四邻,更不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他没有像许大茂那样,急不可耐地将崭新的袖标套在胳膊上,四处钻营;
也没有像刘海中那样,挺着并不存在的官威,亢奋地组织什么学习;更没有像阎埠贵那样,吓得几乎要闭门谢客,惶惶不可终日。
他依旧按点去食堂上班,到点提着网兜下班,偶尔,那网兜里还会多出些市面上罕见的食材。
他神色平静,步履从容,穿行在贴满大字报、标语口号的院墙之间,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与躁动,都与他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易中海甚至隐约觉得,何雨柱那双平日里看似浑不吝、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眼睛里,在偶尔与他视线交汇的瞬间,会闪过一丝极快掠过的、洞悉一切的冷漠,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那眼神仿佛在说:“瞧你们这通折腾,图个啥?” 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超然姿态,让在迷茫中苦苦挣扎的易中海,在困惑与不解之余,竟从心底最隐秘的角落,生出一丝难以启齿的……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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