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东,三林塘外芦苇荡深处。
浑浊的河水裹挟着台风过后的枯枝败叶和淤泥,缓慢地流淌。一片被巨浪推上岸、半浸在水中的芦苇丛里,趴伏着一个几乎与泥沼融为一体的身影。
水生是被冻醒的。
刺骨的冰冷从身下的泥水里丝丝缕缕地钻进骨髓,左肩胛骨处传来的剧痛却像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那片撕裂的筋肉,痛得他眼前发黑。咸腥的河水呛进鼻腔,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震得伤处如同刀搅。
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艰难地凝聚。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晃动。浑浊的水面近在咫尺,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摇曳的芦苇残影。
连长…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入混沌的大脑!水生猛地一颤,试图撑起身体。
“呃啊——!” 左肩胛骨处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瞬间脱力,重重地摔回冰冷的泥水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咸水再次呛入口鼻,带来窒息般的痛苦。
完了…连长…阿四哥…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燃起的意识。他趴伏在泥水里,粗重地喘息着,冰冷的绝望比河水的寒意更甚。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刻意压低的划水声,伴随着低沉的浙东方言交谈,由远及近,穿透了芦苇丛的沙沙声。
“…阿生哥,这边…这边好像有东西!”
“小心点!别是鬼子的尸体…”
水生的心脏猛地一跳!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剧痛和绝望!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唯一还能动弹的右手从泥水里艰难地拔出,五指张开,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虚弱地、却无比清晰地挥动了两下!
这个微小的动作,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手臂颓然垂下,意识再次滑向黑暗的边缘。
“看!那边!芦苇在动!好像…好像是个人手!” 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惊疑响起。
划水声骤然急促起来!几条蒙着破旧渔网、毫不起眼的小舢板如同离弦之箭,灵活地分开密集的芦苇丛,出现在水生面前的水道上。
船上是几个穿着破烂、皮肤黝黑的精壮汉子,眼神锐利如鹰。领头的一个,正是之前曾试图在芦苇荡边缘接触“狼牙”的OSS特工“渔夫”——陈汉生!此刻他完全是一副本地渔民“阿生”的打扮,脸上带着风霜和警惕。
“快!捞上来!小心点!” 陈汉生低喝一声,率先跳下齐腰深的浑浊河水。另外几个汉子也迅速下水,七手八脚地将泥水里奄奄一息的水生小心翼翼地拖上了舢板。
水生浑身冰冷,沾满黑泥,左肩处简易包扎的破布早已被血水和污泥浸透,散发着浓重的腥气。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乌紫,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还有气!伤得很重!” 一个汉子探了探水生的鼻息,沉声道。
陈汉生蹲下身,快速检查了一下水生的伤势,目光锐利地扫过他破烂军装上依稀可辨的样式,以及他腰间那把用油布包裹、却依旧能看出轮廓的驳壳枪。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带回去!快!” 陈汉生果断下令。几条小舢板调转船头,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茂密的芦苇荡深处。
浦东游击区,秘密卫生所。
低矮的茅草屋里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水生被安置在一张铺着干草的简陋木板床上。老周正全神贯注地处理着他左肩胛骨处狰狞的伤口。
伤口很深,子弹虽然穿透,但撕裂了大片肌肉组织,又被脏水浸泡多时,边缘已经发黑肿胀,渗出黄绿色的脓液。老周用烧红的匕首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腐肉,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水生即使在昏迷中,也因剧痛而发出无意识的呻吟,身体微微抽搐。
张大姐在一旁紧张地递着干净的布条和熬好的草药汁,看着水生惨白的脸和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眼圈发红:“这孩子…遭了大罪了…也不知道林锋同志…”
“先救人!” 老周声音沙哑,手上的动作又快又稳。他敷上捣烂的消炎草药,用相对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伤口,又给水生灌下小半碗吊命的参汤。忙完这一切,他才疲惫地直起腰,抹了把汗。
“命暂时保住了,但失血太多,伤口感染严重,能不能挺过来,看他造化了。” 老周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忧虑。他走到角落的水盆边洗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木架上那个小小的、贴着标签的玻璃瓶——苏婉留下的异常组织样本。瓶子里那点淡黄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散发着微弱而不祥的光泽。
“老周…” 张大姐看着老周凝重的脸色,欲言又止,“那瓶东西…和林锋同志…还有水生带回来的消息…?”
老周猛地回过神,眼神复杂地摇了摇头:“不知道…真不知道。这东西…太邪门。活性强得不正常,我试过所有能找到的草药,甚至用磺胺粉…效果微乎其微。林锋他…他的恢复力…” 他想起林锋那远超常人的伤口愈合速度和诡异的搏动感,再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水生,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科学上的挫败感攫住了他。“没有设备…没有显微镜…我…我就像个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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