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剧痛、混沌…意识如同沉在漆黑海底的巨石,每一次试图挣脱,都被无形的锁链拖拽回去。断裂的肋骨像无数把钝刀,随着每一次艰难的呼吸,在胸腔深处缓慢地切割。左肩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的旧创,则像埋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持续散发着灼人的痛楚,将高烧的燥热死死焊在每一寸皮肤下。
不知过了多久,是一天?还是更长?意识终于在一片浑噩的苦痛汪洋中,抓住了一块漂浮的礁石。
渴…
喉咙里像是被塞满了滚烫的沙砾,每一次微弱的吞咽都带来刀割般的剧痛和窒息感。这强烈的生理需求,如同最原始的求生信号,终于撬开了林锋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晃动。依旧是那片被烟火熏得黝黑的低矮岩顶,缝隙里透进的天光比上次亮了些。浓烈的鱼腥味、湿柴燃烧的呛人烟气,还有那股混合着草药和海藻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气息,再次涌入鼻腔。
“呃…” 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丝微弱的气音。
几乎是同时,洞口传来一阵压抑的窸窣声和低语。
“……当家的…你看…他又动了一下…是不是…是不是要水?” 是那老妇人颤抖、带着试探的声音。
“别…别过去!” 老渔民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警惕,“醒了更危险!谁知道…谁知道妖魔醒了要吃啥…”
“瘟疫妖魔”…这恶毒的污名如同跗骨之蛆。林锋心中泛起冰冷的怒意,但此刻这怒意甚至无法支撑他转动一下脖颈。身体的极度虚弱像无形的巨石,将他牢牢钉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
他只能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望向洞口的方向。
老渔民佝偻着背,像一张紧绷的弓,藏在洞口一块凸起的礁石后面,只露出半张写满惊恐和戒备的脸。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锋,手里紧紧攥着那柄锈迹斑斑的鱼叉,仿佛随时准备刺出。
老妇人则躲在他身后更远的地方,手里端着一个破旧的、边缘豁口的陶碗,碗里盛着一点浑浊的液体——大概是收集的雨水或露水。她看着林锋干裂出血的嘴唇,眼中充满了不忍和挣扎。
水…
林锋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破陶碗上。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用尽残存的力气,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还能微微动弹的左手。手臂如同灌满了铅,每抬起一寸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剧痛和肌肉撕裂般的酸楚。手指颤抖着,指向老妇人手中的陶碗。
这个微小的动作,却耗尽了林锋刚刚凝聚起来的所有力气。他眼前阵阵发黑,手臂无力地垂下,只有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
“他…他指水…” 老妇人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他…他想要水喝…当家的…”
老渔民看着林锋那指向水碗后便无力垂落的手,看着他因极度干渴而痛苦扭曲的脸,看着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那濒死般的喘息。几十年海上讨生活,他见过太多垂死挣扎的鱼和落水的人。眼前这个“妖魔”的模样,和他见过那些濒死的海难者…竟有几分相似。一种混杂着恐惧、疑惑和一丝微弱怜悯的情绪,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挣扎。
“唉!” 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老渔民最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肩膀垮塌下来。他松开紧握鱼叉的手,那沉重的铁器再次“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阿婆…把…把水给他吧…离远点…别碰着他…” 他声音疲惫而沙哑,带着认命般的妥协和无法摆脱的恐惧,“就…就放他手边上…”
老妇人如蒙大赦,连忙小心翼翼地端着碗,一步一步,如同踩在薄冰上,慢慢靠近林锋。每一步都伴随着她粗重的喘息和抑制不住的颤抖。她最终在距离林锋手臂一尺多远的地方停下,弯下腰,极其缓慢地将那个破陶碗放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然后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缩回手,迅速退回到老渔民身后。
那碗浑浊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土腥味,在林锋的视野里却如同甘泉。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再次抬起沉重的左臂。这一次,他不再指向远处,而是用颤抖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挪向近在咫尺的破陶碗。指尖触碰到粗糙冰凉的陶碗边缘,带来一丝微弱的真实感。他试图屈起手指,想将碗勾近些,但这简单的动作对此刻的他来说,却难如登天。
尝试了几次,手指无力地滑落,只在冰冷的礁石地上留下几道浅浅的湿痕。
“他…他够不着…” 老妇人躲在老渔民身后,声音带着哭腔。
老渔民看着林锋徒劳的挣扎,看着他眼中那近乎绝望的干渴,看着他那条无力垂落的手臂…他布满老茧的双手用力搓了搓脸,仿佛要将恐惧和犹豫都搓掉。最终,他猛地一跺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大步走到角落,拿起一根被海水打磨得光滑的细长树枝。他走到陶碗边,蹲下身,用树枝小心翼翼地拨动陶碗,将它一点一点地推,直到碗的边缘轻轻触碰到林锋微微颤抖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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