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内,气氛比昨日登基时更加凝重。戎狄南下的消息显然已经传开,百官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忧虑、恐惧,或是别样的盘算。
苏晓月高坐龙椅,冕旒垂下的玉藻轻微晃动,遮住了她眼底的疲惫与锐利。她能感觉到下方投来的各种目光——试探的,期待的,幸灾乐祸的。楚凌霄站在百官之首,面色平静,仿佛昨夜那个提出惊世骇俗指控的人不是他。太后虽未临朝,但她的影响力如同殿内弥漫的熏香,无处不在。
“众卿家,北境军情,想必已有耳闻。”苏晓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沙哑,显得忧心忡忡,“戎狄陈兵五万,索要巨额岁币,摄政王主战。然国库空虚,亦是事实。今日廷议,便商此事,诸位可有良策?”
话音刚落,户部尚书高文远便迫不及待地出列,他四十多岁年纪,面团团一张脸,此刻堆满了愁苦:“陛下明鉴!去岁黄河固堤,所耗甚巨,今春各地又多有灾荒,赋税收缴迟缓。国库……国库实在难以支撑一场大战啊!依臣之见,不若暂且虚与委蛇,许以部分岁币,换得边关数年安宁,使我朝得以休养生息……”
他一番唱念做打,将“没钱”两个字刻在了脑门上,句句都在为贪墨的银子打掩护,导向妥协求和。
立刻有几位文官出声附和,多是太后一党或与高家关系密切之人,言辞间将主战派描绘成不顾百姓死活、好大喜功之辈。
楚凌霄面无表情,并未立刻反驳,只是冷眼看着。
苏晓月心中冷笑,知道戏肉来了。她轻轻敲了敲御座扶手,语气带着一丝好奇,打断了那些求和派的陈词滥调:“高爱卿总说国库空虚,朕却有些疑惑。去岁黄河固堤,工程浩大,朕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具体耗银几何?各项开支明细又如何?所用石材、木料、民夫工钱,可都有详细账目?朕虽年轻,却也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的道理,总不能一句‘所耗甚巨’,便糊弄过去吧?”
她语气平和,甚至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但问题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刺要害!
高文远脸上的肥肉抖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回陛下,户部皆有存档,账目清晰,若陛下欲览,臣稍后便命人送至乾元宫。”他打算用厚厚的账册砸晕这个小皇帝。
“哦?清晰便好。”苏晓月点了点头,仿佛放心了,随即话锋一转,如同闲聊般说道,“说起来也巧,朕昨日翻阅前朝札记,看到一则趣闻。前朝某地修堤,官员上报耗银五十万两,结果一场小雨,堤坝便垮了。后来才知,实际用于修堤的,不足五万两。其余银子,都被层层盘剥,甚至用来买了些……嗯,据说连修筑堤坝的石头,都比市价贵了十倍不止,也不知那石头是金子做的不成?”
她声音清脆,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仿佛真的只是在讲一个前朝故事。
然而,殿内许多官员的脸色都变了。尤其是高文远和工部几位官员,额头瞬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这小皇帝,意有所指!
楚凌霄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看向苏晓月的目光深了些。
“陛下!”高文远强笑道,“前朝**,岂可与我大月盛世相提并论?我朝吏治清明,断无此等事情!”
“是吗?”苏晓月眨了眨眼,“那便是朕多心了。不过,既然高爱卿说账目清晰,朕也就放心了。只是如今边关告急,国库既然空虚,这仗打起来也确实艰难……”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全场,将所有人的焦灼、不安、算计尽收眼底。就在高文远等人以为她要顺势同意和谈时,苏晓月突然坐直了身体,语气变得严肃而清冷:
“但,纳贡求和,绝非上策!戎狄贪得无厌,今日许他万两黄金,明日他便敢要十万!唯有打出声势,打出威严,方能保边境长久太平!”
她竟然否定了和谈的论调!
主战派官员精神一振,楚凌霄也抬眼看向她。
“可是陛下,粮饷何来啊!”高文远急道。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名御史台的低阶官员,不顾侍卫阻拦,手捧一份奏折,踉跄着冲入大殿,扑倒在地,声音凄厉:
“陛下!臣,御史台监察御史赵明诚,冒死弹劾户部尚书高文远、工部右侍郎刘能等一干人等,于去岁黄河固堤工程中,勾结奸商,贪墨巨款,谎报用料,以次充好,致使新堤隐患重重,罪证确凿!此乃臣搜集到的部分证词与物证,请陛下御览!”
满朝哗然!
高文远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指着赵明诚,手指颤抖:“你……你血口喷人!”
苏晓月心中剧震!这就是云无涯说的“薄礼”?他动作竟然如此之快!而且选择了一个最意想不到的人,在最关键时刻发动了致命一击!
她强压住心中的波澜,沉声道:“将奏折呈上来!”
王德立刻小跑下去,接过那封沾着尘土、仿佛历经千辛万苦才送到御前的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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