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着骏河湾特有的咸腥气,掠过“黑鲔丸”高耸的舰艏,也吹拂着甲板上愈聚愈多的各方船主。沉重的脚步声混杂着甲片摩擦的细碎声响,一次次敲打着人们的心弦。盐饱水军、安艺屋代、伊予藤原众……各家首领依次登舰,他们衣着各异,神情中却统一带着几分审慎的打量。这艘巨大的南蛮舰,此刻已不再仅仅是森家的旗舰,更像是一座浮动的权力祭坛。
当一身房总水军特色装束的里见义康在森家武士引导下登上甲板时,原本低沉的交谈声如同潮水般退去。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于此——他不仅是赖陆公麾下的重臣,此刻,他本身就是赖陆公权威的化身。
“诸位船主,”里见义康环视一周,目光沉静如水的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终在角落里的村上吉胤身上略有停顿,声音清晰有力,“赖陆公知诸位远来辛苦,然战机稍纵即逝,故命我前来,与诸位共商大计,并宣示公之钧旨。”
他没有多余寒暄,直接取出了那卷裱糊精美的朱印状。卷轴展开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甲板上显得格外清晰。村上吉胤虽然依旧冷眼旁观,但脊背也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里见义康清了清嗓子,朗声诵读起来。前半部分,是慷慨激昂的封赏与许诺:
“……待吾上洛之日,凡今日与会之海之豪杰,皆可凭功绩,分领天下水道之安堵!自虾夷地至琉球,凡有舟楫往来之海川,皆可由诸位共议章程,共分帆别之利!赖陆公以羽柴之名起誓,必与诸位共治海疆!”
此言一出,甲板上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和低低的惊叹。共治海疆!这四个字意味着一个前所未有的、由他们这些海贼出身的势力主导的海洋秩序。就连最持重的盐饱水军头目,眼中也闪过狂热的光芒。先前所有的疑虑和算计,在这张巨大的画饼面前,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然而,里见义康的话锋随即一转,声音依旧平稳,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宣读了朱印状的后半部分,那便是换取这份承诺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然,欲享此殊荣,亦需显赤诚之心。各家需遣嗣子即刻前往江户,以为联络;主母亦需迁居江户城下,受赖陆公庇护。自今日始,各家船主须依序轮替,每年定期赴江户奉公,参赞军机。此后凡有征伐,各家需出麾下六成以上战船兵员,听候调遣,不得有误!”
刚才的兴奋瞬间冷却,甲板上陷入一片死寂。交出嗣子和正妻为人质,等于将家族的命脉交到了赖陆手中;轮流奉公,是持续不断的忠诚考验和实力消耗;出兵六成以上,更是要将身家性命彻底绑在赖陆的战车上。这条件,不可谓不苛刻。
盐饱水军头目下意识地捻着手指,伊予藤原众的首领眉头紧锁。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就在这时,来岛通总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
“诸位!”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赖陆公之诚意,已昭然若揭!未来海疆共治,是何等气魄!然骏河湾内,向井正纲尚在苟延残喘,此便是我等向赖陆公证明价值的第一战!”
他不再给众人犹豫的时间,直接指向海图上标注的水道入口,开始部署具体战术,语气斩钉截铁:
“盐饱众,你部船只轻快,熟悉水文,负责清扫水道外围,驱散任何可能存在的敌哨船!”
“安艺白井氏,你部关船坚固,于左翼列阵,以铁炮与焙烙玉压制敌军右侧炮台!”
“伊予藤原众,你部悍勇,随我本部旗船,作为先锋,直插水道中腹,吸引敌军主力火力!”
“其余各家,依序跟进,保持阵型,听从号令!此战,不仅要胜,更要胜得干脆利落,让赖陆公看到我濑户内众的武勇与决心!”
这一连串清晰具体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将各家船主从对未来的权衡拉回到了眼前的战斗。与其思考那遥远而沉重的代价,不如先打好眼前这一仗,用战功来换取讨价还价的资本。众人相互对视一眼,终于纷纷躬身领命:“嗨!”
会议散去,各家船主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准备即将到来的战斗。甲板上只剩下里见义康和来岛通总。里见义康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低声对来岛通总说道:
“通总大人,赖陆公还有一句话,托我转达森老爷。”
来岛通总神色一凛:“请讲。”
“今日朱印状所允,是给濑户内海众人的。至于森家……”里见义康的声音压得更低,“待上洛功成之日,赖陆公自会另有御教书,直送森老爷本人。届时,萨摩一国……还需森家多多出力。”
来岛通总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这其中的深意——公开的承诺是规矩,私下的厚赏是情分,更是更深层的捆绑与期待。他深深一躬:
“在下明白。必当原话转告森公。”
里见义康听到来岛通总这位赖陆公的姨丈这般表态。微笑着颔首而后招呼自己的众多小姓中一个提着鸽笼的小姓道:“平次,放白鸽,速报主公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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