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陆公铁锁横江之策既成,便如一把铁钳,将向井正纲、间宫信高这德川水军双璧,死死锁于骏府湾那段咽喉水道之内。为绝后患,一道严令旋即传遍诸船:“凡有舟筏擅近水域,先以火矢拒止;若仍迎风而前,一概射杀,毋须请令!”
此令一下,各船将士岂有心思甄别兵民?但见影影绰绰之物抵近,便是弓弦惊响,火箭如蝗。数日间,碧波之上,已添若干枉死冤魂。然此举所苦者,尤以困守绝地的向井正纲、正雪父子为甚。
父子二人几番欲趁夜雾,驱小早数十,借沿岸炮台掩护,拼死冲向那碗口粗的巨锁,图谋将其毁断。然甫一逼近,守护锁链的南蛮大帆船便如惊醒的巨兽,侧舷炮窗洞开。
下一刻,便是地动山摇!十二磅加农炮与臼炮齐声怒吼,实心弹丸撕裂空气,发出瘆人的呼啸,葡萄弹则如死亡之雨,泼洒而来。炮弹落点极准,父子二人冲得越近,激起的水柱便离舟船愈近,弹幕愈发稠密,直将前方锁链附近水域,化作一片沸腾的死亡禁区。弹丸掠顶而过,劲风几乎掀飞兜鍪,徒留一片绝望的浪涛。
自此骏河德川之海陆两师断绝,七月十一,酷暑如蒸,骏府城下杀声震天。
羽柴赖陆公麾下的土龙攻终见成效。数条幽深的地道直抵骏府城塀之下,随着一声闷响,外郭一段夯土墙基在烟尘与火光中轰然塌陷,露出了致命的缺口。
先锋大将中村一荣与山内一丰见状,即刻挥军掩杀。中村一荣手持长枪,身先士卒,其麾下三千五百兵如决堤之水,直扑缺口。山内一丰亦率三千挂川精兵,于另一侧奋勇攀附,与城头守军展开惨烈无比的鏖战。
然而,守将内藤清成亦带病出阵,早已备下精锐予备队。缺口处瞬间成为血肉磨坊,滚木礌石如雨而下,铁炮足轻于残垣断壁间轮番齐射,一时间震弦声,热油倾泻后的惨叫声,金铁交击声,铁炮齐射声,将一**中村、山内两军的呐喊声扼阻了下去。两军血战经时,尸积壕堑,却迟迟无法扩大战果,攻势渐颓。
正值此千钧一发之际,阵后忽闻一阵喧天法螺!只见结城秀康麾下猛将水谷胜俊,亲率五百生力军,如一把淬火利刃,直插战局最酣处。这五百兵卒,皆是结城家百战余生的关东劲卒,甲胄精良,杀气凛然。
水谷胜俊一马当先,舞太刀突入敌阵,所向披靡,瞬间将守军阵线撕开一道裂口。生力军的加入,如久旱甘霖,中村、山内军士气大振,纷纷发出怒吼,返身再战。
内藤守军久战疲敝,早已是强弩之末,此刻再遭此雷霆一击,终于支撑不住,防线彻底崩溃。羽柴联军趁势涌入围郭,三叶葵旗被践踏于地,骏府城坚不可摧的外郭,遂告陷落。
当陆上的硝烟尚未散尽,厮杀的呐喊仍在城下回荡之际,在骏河湾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场新的、足以决定战局的变数,正悄然降临。
翌日,海雾初散,旭日将金色的光芒泼洒在骏河湾口。正当里见水军的哨船如往常般在湾口游弋时,西侧远海的水平线上,墨点般的帆影,毫无征兆地浮现了。
最初只是寥寥数个,转瞬间,便化作一片遮天蔽日的帆樯之林。数十、上百艘舰船的轮廓刺破海平线,如同从深海中崛起的巨兽群落。为首的五艘南蛮巨舰(ガレオン),其巨大的白色纵帆吃满了晨风,如同移动的苍白城塞,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压,缓缓迫近。
一面面旗帜在桅杆上升起,海风中猎猎作响。最为醒目的,是那白底之上,以凌厉笔触描绘的黑色鲔鱼旗印——森弥右卫门的旗号!紧随其后的,是安艺国屋代水军白井氏、伊予国日振岛藤原众、备讃国盐饱水军等数十家濑户内海豪强的旗印。这支庞大的船团,沉默而有序地展开阵型,其规模与气势,甚至瞬间压过了昨日苦战的森家里见联合舰队。
它们并未直接闯入湾内,而是在湾口外一字排开,静静地锚泊。巨大的阴影投在海面上,仿佛一道无形的壁垒,将整个骏河湾与外海隔绝开来。
在这支庞大的船团最前方,森家旗舰“黑鲔丸”的船楼上,两人正凭栏远眺。气氛却并非志同道合,而是冰火交加。
年少者为村上吉胤——森弥右卫门之幼子、亦是其父用以吞并能岛村上氏的一着棋:他过继给外公村上武吉为嗣子,承“村上”苗字。论血缘,他更是羽柴赖陆生母之弟,乃赖陆公如假包换的舅父。
昔年信长公因能岛与森氏驰援石山本愿寺,故遣九鬼嘉隆于木津川口设伏,大破森氏船团与能岛水军后,森弥右卫门与村上武吉结为姻亲,娶武吉之幼女鹤姬为续弦。后森氏日隆,能岛众则日渐衰微。方才有了今日森公借此子握持能岛的态势。
穿着一身染有村上氏鹫羽纹的阵羽织的吉胤,双手抱胸,年轻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诮与不耐。他斜眼看着身旁指挥若定的来岛通总——那个曾被其母鹤姬日夜咒骂、分裂村上水军的“背主之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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