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见城的书房里,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明明灭灭,映得案上那张关东地图满是斑驳的阴影。石田治部少辅三成那封请求入伏见城拜会内府的书信就那么静静的摆在案头。而吉良晴自戕前,留给德川家康的那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
德川家康幽幽地叹了一句:“真是天意弄人啊。当年关云长,败走麦城。难道如今,鄙人也要看着那群人一点点挖沟把鄙人堵死吗?”
在座的人都知道,内府样的话并非戏言,而在座的众人中除了老僧天海,其余人都是逼吉良晴自戕的凶手,当然还有一位就是那位已经被家康关起来的西乡局。
这倒不是内宅争风吃醋那么简单,西乡局作为筑山殿故去后,家康内宅实际的女主人,以及嗣子秀忠的生母。如果她妒忌吉良晴,吉良氏连见到内府的面都没有可能。反而是西乡局看她举止优雅,谈吐得体,才有了她第一次见德川内府时,可以着弓底绣履去见家康。
而这次所有人都想要杀掉吉良晴,也不光是虎千代占领河越城那么简单。这个计划只宏大不仅可以挽回目前家康难以回师关东的尴尬,甚至还能瞬间撕裂丰臣家。只不过这妙手太绝,就连本多佐渡守正信都看不明白其中的妙处,以至于稀里糊涂的跟着裹乱,逼死了吉良晴。
德川家康揉了揉发胀的眉心,他在这个年纪失去心爱之人,似乎一瞬间就老了十岁,就连月代头两鬓浓密的头发都变得稀疏了起来。
众人看着内府样这般的凄凉,心里也不免有些悲凉,其中以侧室下山殿(於都摩之方)为德川家康的第五个儿子,武田信吉,最为明显,他看到父亲佝偻的身体爱惜一酸‘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而后一把就拉住了父亲微微颤抖的手,不住的哭着“父亲儿子错了,儿子错了,儿子愿意给吉良氏抵命。”
家康嘴角的弧度僵住了,这群家伙果然愚蠢,愚不可及。而且最让他心痛的是,这群人中,本多正信竟然连吉良晴那样一个女子的计谋都比不上——怕不是自己瞎了眼,错信了这个匹夫那么多年?
他抬眼看向天海,老和尚正垂着眼转念珠,仿佛早看透他的心思。家康突然低低开口,声音轻得像怕被旁人听见:“天海,你还记得老夫刚把吉良氏放在身边时,跟你提的‘东丰臣’么?”
天海指尖一顿,缓缓点头:“老衲记得——主公想以‘太阁遗胤’之名,封彼时刚得‘赖’为通字的虎千代,做‘东丰臣公’,将骏府、甲州两地给他安堵,只是当时北政所没有拿出故太阁那封真正的遗书,故而时机未到。而虎千代得了遗书,袭我辈关东时安堵他最妙。”
“正是。”家康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案上《三国志通俗演义》的封皮,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老夫要的不是履行太阁遗命,‘安堵三郡’那么简单——骏府是老夫的根基,信吉老夫为什么在武田灭亡的五年后,还让彼时年仅四岁的你,过继给灭亡了五年的武田家为嗣?就是要你守着甲州的门户?到了几天前,北边有你,东边有老夫。他的母亲又有了我的孩子,他这个太阁子嗣就是咱们的一门众!你们怎么能蠢到逼死他的母亲!”
家康骂完了,只觉得天转地转,呼吸都变得颤抖了起来。他分不清是自己对那个知情识趣的女人,那种强烈的思念还是对自己眼前这群猪的绝望。他指尖顿在《三国志通俗演义》的封皮上,突然想起吉良晴之前从清洲回伏见时的模样——她明明带回来了虎千代的密信,却半句不提“背叛”,只笑着说“秋日伏见的桂花香,比清洲好了不少”。
只是他不敢再看那本《三国志通俗演义》了,似乎能想象到吉良晴自戕时对着这群蠢货的冷笑。她哪里是不知儿子反意?她是算准了家康这老东西够聪明——知道留她在身边,既是牵制虎千代的棋,也是给丰臣家看的“德川善待太阁遗胤生母”的戏;她更算准了内府绝不会轻易杀她,毕竟“母在,子便有顾忌”。可这群蠢货,偏偏断了这唯一的牵系!
是啊,这群蠢货把吉良氏的儿子被牵制的死局盘活了,过去她的儿子要跪着取,现在她儿子虎千代成了关东盟主,能提着刀去抢了!
天海看这群蠢物还不明白,于是双手合十道:“方才殿下说的安堵之策,佐渡守以为如何?”
本多正信并不以为如何,因为方才在甲州矿山等不到内府回信,又听闻江户竟然像是河越那般一日落城时,就乔装成农夫走中山道,来伏见请罪了。正信从心里觉得大久保长安的计策更妙,如果在河越城刚陷落的时候就能以河越安堵虎千代,还让他以母性吉良封他河越城主。
这样简直一举三得,其一就是河越距江户近,江户距离河越自然是同样的近。其二就是河越又是关八州的中心位置,四面绕,岂不比骏府更好?到时候封他“东丰臣公”时以河越为居城岂不更好?其三便是骏河还有海港,河越又无海港,河越更能断绝虎千代与森家的联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