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宸科技研发中心的参观,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晚星创作宇宙的一扇新大门。她不再仅仅将技术视为工具或表达的媒介,而是开始思考如何与它共同“生长”出一种全新的艺术生命体。这种兴奋感驱动着她,几乎是以一种废寝忘食的状态,投入到对新系列作品的构思中。
她将公寓的画室变成了一个临时的工作坊。墙上贴满了灵感草图,上面不再是传统的构图和色彩标注,而是充满了算法逻辑、传感器类型、神经反馈模式等晦涩的笔记。她与江辰的对话,也越来越多地充斥着“多模态数据流”、“实时渲染引擎”、“触觉反馈延迟”这类术语。有时,她会因为一个技术实现的难点而眉头紧锁;有时,又会因为江辰一句看似不经意的提示而豁然开朗,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新星系。
江辰配合着她的节奏。他调拨了星宸科技巴黎分部的一个小型技术小组,作为林晚星的“技术顾问团”,随时响应她的咨询。他本人则成了这个项目的“首席架构师”,将林晚星天马行空的艺术构想,不断翻译、拆解、重组为清晰的技术路径和研发里程碑。他甚至在公寓的服务器上,为她搭建了一个小型的、安全的开发测试环境。
在这个过程中,林晚星清晰地感受到了江辰那庞大知识体系和逻辑思维的魅力。他像一台拥有无穷算力的超级计算机,总能在她思路陷入死胡同时,精准地指出潜在的出口,或者提供几种她从未想过的技术可能性。他严谨、高效,甚至有些苛刻,对每一个数据接口、每一次信号转换的精度都要求到极致。但这种苛刻,反而让林晚星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她知道自己艺术构想最疯狂的部分,正被世界上最可靠的理性力量,小心翼翼地托举着,一步步走向现实。
然而,这种高强度、高密度的合作,也并非总是顺畅无阻。艺术创作中的直觉、模糊性和偶然性,与工程思维要求的精确、确定和可重复性,不可避免地会产生摩擦。
一次关于“情感映射算法”的争论,将这种摩擦推向了顶点。
林晚星希望设计一种能够捕捉并可视化“混合复杂情绪”的算法,比如“带着释然的悲伤”或者“掺杂着不安的期待”。她试图用语言描述这种微妙的感觉,用了许多比喻和通感的词汇。
江辰耐心地听完,然后调出了一套复杂的数学模型。“根据你的描述,可以尝试建立一个高维情感向量空间。‘悲伤’和‘释然’可以看作两个正交的基础向量,其混合比例和强度,决定最终在空间中的坐标点和视觉表现。‘不安’与‘期待’同理。但需要定义清晰的情感特征提取维度和权重系数。”
林晚星看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坐标轴和公式,感到一阵无力。“不,不是这样的,”她有些焦躁地摇头,“情感不是数学向量!它不是可以简单分解和叠加的!它是一种……一种弥散的、流动的、相互渗透的氛围!你的算法捕捉到的,只是它的骨骼,不是它的血肉和灵魂!”
江辰沉默地看着她,似乎在处理这个不符合逻辑的指控。“任何可被感知和描述的状态,理论上都可以被量化。模糊性本身,也可以通过模糊逻辑或概率模型来近似模拟。关键在于建立足够精细的模型。”
“但艺术不是‘近似模拟’!”林晚星的声音提高了一些,连日来的压力和思维差异带来的挫败感在这一刻涌上心头,“它追求的是极致的真实,是本质的触动!如果你的技术只能做到‘近似’,那它和传统的画笔又有什么本质区别?甚至可能更糟,因为它用看似精确的假象,掩盖了情感的混沌本质!”
话一出口,林晚星就后悔了。她看到江辰的表情虽然没有明显变化,但他操作平板的手指停顿了,那双总是冷静映照着数据和逻辑的眼眸,似乎极快地掠过了一丝……类似于“凝滞”的东西。画室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因为理念不同而产生分歧,但却是第一次,她的话语里带上了如此尖锐的、近乎否定的意味。
“……我明白了。”良久,江辰才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更平,“我会重新评估技术实现的哲学基础。今天的讨论到此为止。”
他说完,没有再看她,转身离开了画室。
看着被他轻轻带上的画室门,林晚星跌坐在椅子上,心中充满了懊恼和混乱。她知道江辰已经竭尽所能地在理解和支持她,她不该将创作上的焦虑用那样伤人的方式投射到他身上。他那瞬间“凝滞”的眼神,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痛了她的心。
她没有立刻去道歉。一方面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另一方面,她也需要冷静下来,厘清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她关掉了电脑上那些令人头晕的代码和模型图,重新拿起炭笔,在纸上无意识地涂抹。线条依旧是混乱的,带着烦躁的痕迹。
她想起了《余烬编码》,那时她是如何将极度个人化的创伤,转化为具有普遍冲击力的视觉语言的。她靠的不仅仅是数据,更是对数据背后所承载的生命经验的深刻理解和共情。技术是骨架,但赋予骨架生命力的,是那份无法被完全量化的、属于“人”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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