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尔博士的办公室,已彻底沦为一座被知识诅咒的囚笼。曾经象征理性与秩序的红木书桌,如今被汹涌的、来自各个时空与维度的疯狂典籍所淹没。泛黄脆弱的羊皮纸手稿、封面由诡异皮革或未知金属制成的厚重典籍、闪烁着幽光的晶体数据板、以及无数安吉尔本人写下的、字迹潦草欲狂的分析笔记…它们如同混乱的潮水,淹没了桌面,侵蚀了地板,甚至爬上了墙壁,只留下中间一小片勉强能放下一个茶杯的空隙。
空气凝滞,弥漫着旧纸、干涸墨水、灰尘以及一种…精神高度燃烧后留下的焦糊味。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依旧紧闭,将那正逐渐变得怪诞的外部世界彻底隔绝。只有那盏古老的绿罩台灯,在堆积如山的书卷上投下唯一一圈昏黄的光晕,如同深渊中唯一摇曳的烛火,照亮着书写其上的、令人窒息的真相。
安吉尔博士就坐在这片知识的废墟中心。他仿佛又苍老了十岁,脸颊深陷,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蜡黄色,眼袋浓重得如同淤青。但他深陷的眼窝中,那双眼睛却燃烧着一种异常明亮、近乎癫狂的光芒,那是过度透支精神、窥见过多不可名状之秘后残留的、危险的余烬。
摩根教授、狄雷特、艾米丽和塞拉围坐在旁,霍克则像往常一样,如同沉默的礁石,靠在门边的阴影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凝重,目光聚焦在安吉尔身上,等待着他数周来不眠不休的研究结论。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安吉尔没有看任何人,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页笔记,那上面画满了复杂的、令人不安的符号和箭头,最终指向中央几个被反复圈出的关键词:“愉悦”、“戏剧性”、“自酿绝望”。
“祂…并非混沌无序。”安吉尔的声音嘶哑地响起,打破了沉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涸的井中费力汲出,“相反…祂的‘混沌’,是最高形式的…秩序。一种基于祂自身扭曲美学和…愉悦获取方式的、精密的、残酷的秩序。”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众人,那眼神冰冷而透彻,仿佛已经剥离了所有人类的情感,只剩下剖析者的冷酷。
“我翻阅了所有能找到的、直接或间接提及‘伏行之混沌’的文献…从《纳克特抄本》的隐晦段落,到《死灵之书》不同版本的矛盾描述,再到那些…来自异星或更遥远时空的、几乎无法理解的碎片记录…”他顿了顿,手指重重地点在笔记上,“…模式,是清晰的。祂的核心愉悦点,在于过程的观赏性,尤其是…‘希望’转化为‘绝望’的那一刹那。”
“祂尤其钟爱…由智慧生物自己亲手酿造的毁灭。”安吉尔的语气带着一种深刻的讥诮与悲哀,“‘天穹之盾’就是最完美的例子!我们…或者说,另一个世界的我们,倾尽所有智慧、资源、甚至道德底线,怀着拯救文明的最后希望,锻造出的最强之盾…结果,却成了召唤终极毁灭的号角!这其中的讽刺,那希望被彻底践踏、努力化为乌有的巨大落差…这才是祂的盛宴!”
他的声音略微提高,带着一种宣讲可怖真理的狂热:“宏大的牺牲,徒劳的挣扎,深刻的背叛…这些元素构成的悲剧性戏剧,才是祂孜孜以求的‘美味’。单纯的、无意义的毁灭,如同踩死一窝蚂蚁,引不起祂丝毫兴趣。”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只有安吉尔嘶哑的声音在回荡,将奈亚拉托提普那令人绝望的“喜好”**裸地摊开在众人面前。
“那么…生路呢?”狄雷特的声音干涩地响起,带着一丝不甘的挣扎,“如果这是祂的‘剧本’,我们能否…不按剧本演?”
安吉尔眼中那狂热的光芒微微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近乎虚无的疲惫。他缓缓靠回椅背,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也许…存在一种理论上的、渺茫到近乎不存在的可能性。”他声音低沉下去,“基于一些极其隐晦的暗示…奈亚,这位‘千面之神’,似乎对完全缺乏戏剧性、不提供任何‘情感养分’的存在或行动,缺乏兴趣,甚至可能…忽略。”
他提出了那个令人绝望的词:“‘隐形生存学’…或者说,‘文明尘埃化’。”
“如果我们能让自己变得…无比卑微,无比无趣。”安吉尔的目光没有焦点,仿佛在凝视着某个凄凉的未来图景,“停止一切可能产生‘戏剧性’的行为:放弃宏大的科技探索,熄灭强烈的情感(无论是希望还是绝望),不再进行任何可能吸引‘注视’的集体性活动…就像宇宙中无数默默诞生、存在的卑微尘埃一样,只为了最基础的苟延残喘而存在,不思考,不感受,不反抗…或许,或许祂会觉得我们…太过乏味,从而转移开祂那充满恶意的注意力。”
这个提议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但这…这怎么可以?!”艾米丽失声叫道,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让整个人类文明…主动退化?变得麻木不仁?这本身就会引发巨大的社会动荡和崩溃!那将是另一种形式的…地狱!而且,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奈亚可能欣赏的、文明自我阉割的‘悲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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