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色玩具
张建军是在工地搬砖时听到消防车鸣笛声的。正午的太阳正烈,晒得他后背的汗湿成一片,砖头上的粗糙纹理磨得手掌发疼。起初他没在意——城里每天都有消防车路过,可能是谁家厨房忘了关火。可那笛声越来越近,最后竟停在了不远处的方向,隐约还能看见黑烟从天际线冒出来,像一团化不开的墨。
“老张,你看那边,是不是童乐玩具厂的方向?”旁边的工友放下手里的砖,指着黑烟升起的地方,语气里带着不安。
张建军的心猛地一沉。童乐玩具厂——那是桂兰上班的地方。他扔下手里的砖,顾不上拍掉手上的灰,拔腿就往那边跑。工地上的路坑坑洼洼,他跑得太急,摔了一跤,膝盖磕在石头上,渗出血来,可他连疼都没顾上,爬起来继续跑。脑子里全是桂兰早上出门时的样子,她笑着说“晚上给你和儿子做红烧肉”,说“发了工资就给儿子买变形金刚”,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让他连呼吸都觉得疼。
跑到玩具厂附近时,路已经被警察拦住了。警戒线外挤满了人,大多是和他一样的家属,脸上满是焦急和恐惧。消防车的水龙正对着厂房喷水,水柱撞在燃烧的屋顶上,溅起漫天水雾,却压不住越来越浓的黑烟。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塑料味,刺鼻得让人想呕,那味道里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让人头皮发麻的焦糊味——张建军不敢想,那是什么。
“让我进去!我老婆在里面!”一个中年男人冲破人群,想跨过警戒线,却被警察拦住了。他挣扎着,声音嘶哑:“我老婆叫王丽,她在组装车间,你们让我进去找她!”
“同志,别激动,里面还在着火,太危险了,不能进去!”警察死死拽着他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无奈。
张建军挤到警戒线前,眼睛死死盯着燃烧的厂房,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他看见组装车间的窗户已经被烧得变形,玻璃碎片散落一地,火苗从窗户里窜出来,舔舐着外墙,把蓝色的厂房染成了狰狞的红色。桂兰就在那个车间里,早上她还跟他说,今天要赶工,争取拿奖金——她那么努力,那么想给家里多挣点钱,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桂兰!李桂兰!”他朝着厂房的方向大喊,声音被消防车的轰鸣声和人群的哭喊声淹没,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他掏出手机,颤抖着给桂兰打电话,可听筒里只有“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机械提示音,一遍又一遍,像一把锤子,敲得他心越来越碎。
人群里的哭声越来越大。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被孙子扶着,站在警戒线外,看着燃烧的厂房,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我的女儿啊,她才二十岁,她还没嫁人啊……”旁边的小女孩拉着老太太的衣角,小声问:“奶奶,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我饿了,妈妈说今天给我**蛋羹。”小女孩的话让老太太哭得更凶了,几乎要晕过去。
张建军的视线落在那个小女孩身上,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儿子还在幼儿园,不知道妈妈出事了,还在等着妈妈晚上回去给她买变形金刚,等着妈妈做红烧肉。他不敢想,要是桂兰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该怎么跟儿子说,该怎么带大这个孩子。
消防车来了一辆又一辆,医护人员也来了,抬着担架,站在警戒线外,随时准备抢救伤员。可从厂房里被抬出来的人,大多已经没了呼吸,盖着白布,被小心翼翼地放在空地上。家属们冲过去,掀开白布的一角,看到熟悉的脸,就会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没看到的,就继续在警戒线外等着,眼神里满是期盼,又满是恐惧。
张建军也冲过去,一张张地看。那些盖着白布的人,有的穿着蓝色的工装,有的还戴着工作时的手套,可他们的脸都被烧得辨认不出来,只能从衣服的款式或者身上的饰品来判断。他看到一个人手上戴着的手镯,和桂兰的很像,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颤抖着伸手想去掀白布,却被医护人员拦住了:“同志,别碰,我们还要登记。”
“那是我老婆!那是李桂兰!”他嘶吼着,声音里满是绝望,“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是不是她!”
医护人员没办法,只能让他看了一眼。那张脸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根本认不出原来的样子,可那只手镯,确实和桂兰的一模一样——那是他们结婚五周年时,他攒了一个月的工资给她买的,她一直戴着,舍不得摘下来。
张建军的腿一软,差点摔倒。他扶着旁边的电线杆,看着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他想起桂兰收到手镯时的样子,她笑着说“太贵重了,以后别买这么贵的东西”,可眼里的喜悦却藏不住;想起她每天晚上戴着手镯,给儿子讲故事;想起她早上出门时,手镯还在手腕上闪闪发光……那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闪过,每一个画面都那么温暖,可现在,却变成了最锋利的刀,把他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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