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用了整整三个月,才敢走进那间原本准备用作新房的公寓。
钥匙插进锁孔时,他的手还在抖。“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一股混合着灰尘与乳胶漆的味道扑面而来。他站在玄关,迟迟不敢迈步——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曾被他和林晚星反复丈量、规划,墙上还贴着他们亲手画的草图,用铅笔标注着“沙发”“餐桌”“婚纱照”的位置。
阳台上的吊椅终究是买来了,浅蓝色的藤编椅,是晚星喜欢的颜色。只是此刻它空荡荡地晃着,被穿堂风灌得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谁在低声叹息。
陈默走到客厅中央,弯腰捡起地上一张皱巴巴的宣传单——是家具城的活动广告,上面有林晚星用红笔圈出的一款茶几,旁边写着“这个好看,周末去买”。字迹娟秀,带着她特有的、末尾微微上翘的弧度。
他把宣传单抚平,放进随身的口袋里,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是那枚从事故现场捡回来的星星吊坠。他一直带在身上,白天攥在手心,夜里放在枕边,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与她有关的温度。
搬家公司的人把最后一个纸箱搬进来时,陈默正在拆一个印着“婚礼用品”字样的箱子。里面是一沓红色的请柬,烫金的“囍”字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他拿起最上面一张,新娘的名字那里,林晚星的字迹已经签好了,清秀灵动,而新郎的位置,还空着。
他们原本约定好,等试完最后一次婚纱就一起填完这些请柬,亲手送到亲友手里。
陈默找出一支笔,笔尖悬在“新郎”那一栏上方,却迟迟落不下去。他想象着晚星坐在他身边,笑着看他写字,时不时吐槽他的字太丑,然后抢过笔帮他描几笔。
可现在,身边空无一人。
笔尖的墨水滴落在红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污渍,像一滴凝固的血。
他猛地把笔扔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落。请柬散了一地,红色的纸片在他脚边铺开,像一片烧不尽的灰烬。
“晚星……”他低低地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哽咽,“你回来好不好……我一个人……填不完……”
回应他的,只有吊椅晃动的吱呀声,和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
林晚星的葬礼后,陈默请了长假。公司领导知道他的情况,没多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好调整”。他把自己关在原来的出租屋里,不上班,不社交,像一只受伤的困兽,舔舐着无法愈合的伤口。
林妈妈来看过他几次,每次都提着保温桶,里面是他爱吃的菜。她不再像最初那样歇斯底里,只是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红着眼眶说“星星不希望你这样”。陈默知道,可他做不到。一闭上眼,全是晚星倒在血泊里的样子;一睁开眼,看到的每一件东西,都带着她的影子。
出租屋里还留着她的牙刷,挤着她惯用的薄荷味牙膏;衣柜里挂着她忘了带走的米色风衣,口袋里还有一张电影院的票根,是他们最后一次看电影时留下的;冰箱里甚至还有她买的、没吃完的草莓,已经烂成了一滩红泥。
陈默把那些东西一件件收起来,放进一个大箱子里,锁在储物间最深处。他不敢扔,怕彻底失去她存在过的痕迹;又不敢看,怕那些回忆会把自己溺死。
直到三个月后,林爸爸打来电话,说“新房该收拾了,总空着也不是办法”,他才像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答应过来看看。
他在空荡荡的公寓里坐了很久,直到天黑透了才想起开灯。暖黄色的灯光洒满房间,却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他走到阳台,坐在那把吊椅上,轻轻摇晃着。
晚风吹进来,带着夏夜特有的温热。他想起去年夏天,他们也是这样坐在出租屋的阳台上,晚星靠在他怀里,指着天上的星星说:“陈默,你看那颗最亮的,像不像我?”
“像,”他低头吻她的额头,“你是我的星星,唯一的星星。”
那时的风也是这样吹着,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晚星的头发蹭着他的下巴,痒痒的,暖暖的。
可现在,风还是一样的风,星星还是一样的星星,怀里的人,却不见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晴发来的消息。自从葬礼后,他们很少联系,偶尔发消息,也只是寥寥几句。苏晴说她换了画室,搬到了离原来那条街很远的地方,“眼不见为净”。
【我画了一幅画,】苏晴的消息很简单,【画的是新西兰的星空,你说过,要带她去看的。】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想起自己确实说过,等结完婚就去新西兰,带晚星看特卡波湖的星空,据说那里能看到最亮的银河。
【好。】他回复了一个字。
【我寄给你。】
【嗯。】
放下手机,陈默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写了一半的请柬。他重新拿起笔,在新郎那一栏,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破纸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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