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铁窗比想象中更冷,带着铁锈味的风从栅栏缝里钻进来,刮在脸上像细小的刀片。陈志强穿着灰扑扑的囚服,坐在硬板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上那道歪斜的裂缝。
开庭的日子定了,卷宗堆在桌角,厚度惊人。里面有纵火现场的照片——被烧得蜷曲的钢筋,炭化的布料,还有那三具紧紧相拥的遗骸鉴定报告;有小雅的供词,详细描述了他如何策划、如何看着火焰升起;有邻居的证词,提到火灾前晚他带陌生女人回家的异常;甚至还有那份他以为早已销毁的意外险保单,日期就在火灾前一个月。
证据链环环相扣,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死死罩住。
律师来了几次,语气一次比一次沉重:“陈总,坦白从宽吧,争取……少判几年。”
陈志强只是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少判几年?判我十年,还是二十年?有用吗?”
没用的。他欠的不是几年刑期,是三条人命,是十年相伴的情分,是那些被他亲手碾碎的誓言。就算把牢底坐穿,也换不回林晚星的笑,换不回安安喊他“爸爸”,换不回念念抱着他脖子撒娇的温度。
铁门外传来其他犯人的咳嗽声和骂骂咧咧的争吵,这些声音像砂纸,磨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可他总觉得,在这些嘈杂声里,藏着更细微的响动——
是孩子们光着脚在院子里跑的声音,“噔噔噔”的,带着孩童特有的轻快;是林晚星在厨房切菜的声音,“咚咚咚”的,节奏均匀;还有馄饨下锅时,汤水“咕嘟咕嘟”的冒泡声……
这些声音缠着他,白天在耳边转,夜里钻进梦里。
有天半夜,他突然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梦里,他又回到了那场大火里,浓烟呛得他喘不过气,林晚星抱着孩子站在火中央,脸被熏得黑乎乎的,却清清楚楚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好像在说什么。
他想凑近听,可火舌突然窜过来,烧得他皮肤剧痛。他挣扎着后退,却一脚踩空,掉进了冰冷的水里——原来是他从床上滚了下来,摔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吵什么!”隔壁铺的犯人被吵醒,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陈志强没敢作声,默默地爬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被子上有股霉味,和记忆里林晚星晒过的被子味道完全不同。那时的被子,总带着阳光的暖香,还有她偷偷喷的一点点廉价花露水味。
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回想过去。不是后来那些争吵和算计,而是最开始的日子。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带林晚星回家,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裙,拘谨地坐在炕沿上,双手绞着衣角,却在看到他母亲生病卧床时,默默起身去烧火做饭。那天的玉米粥熬得稠稠的,就着咸菜,他吃了三大碗。
他想起刚开杂货铺时,有个地痞来收保护费,他吓得躲在柜台后,是林晚星抄起墙角的扁担冲出去,指着地痞的鼻子骂:“我们凭本事吃饭,一分钱保护费也不会给你!要打就先打死我!”地痞被她的狠劲吓住,骂骂咧咧地走了。那天晚上,她抱着他发抖的肩膀说:“别怕,有我呢。”
他想起安安第一次学走路,摇摇晃晃地扑向他,他却因为接一个进货电话没接住,孩子摔在地上哭了。林晚星没怪他,只是把孩子抱起来哄,轻声说:“孩子摔一下才长得快,你忙你的,我看着。”
这些碎片像玻璃碴,扎在他的脑子里,越想越疼。他那时怎么就没发现,自己拥有的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他总觉得日子苦,总想着快点赚钱,快点摆脱那种捉襟见肘的窘迫,却把身边最该珍惜的人,当成了拖累。
“陈志强!”看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有人会见。”
他愣了一下,谁会来看他?父母早逝,亲戚们在他发达后凑上来,出事后退得比谁都快。小雅?她应该也被关在别处,等着开庭。
他跟着看守走到会见室,隔着厚厚的玻璃,看到了对面坐着的人——是老王。
老王比上次在慈善晚宴上见时苍老了许多,头发白了大半,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工作服,手里攥着一个皱巴巴的布包。
看到陈志强,老王的眼神复杂,有恨,有惋惜,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沉痛。
“我不该……”老王先开了口,声音沙哑,“我早该想到的。那天晚上,我起夜,看到你带那个女人回来,她看你家的眼神不对,像狼看肉似的。我当时怎么就没多问一句……”
陈志强没说话,只是低着头。他没资格怪任何人,要怪只能怪自己。
老王从布包里拿出一个东西,推到玻璃前。是一个缺了胳膊的布娃娃,布料已经泛黄,上面沾着的污渍洗不掉,正是念念生前最喜欢的那个。
“火灭了之后,我在废墟里扒出来的,”老王的声音带着颤音,“这娃娃……是你给念念买的吧?那年你刚赚了点钱,在集市上挑了半天,说要给闺女买个最好看的。”
陈志强的目光落在布娃娃上,喉咙突然像被堵住了。他记得那个布娃娃,花了他当时半个月的零花钱,念念拿到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睡觉都要抱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