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军住进了杨婶儿家,最高兴的是二黑。
二黑比小军大三岁,个子高,皮肤黝黑,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他从小在村里长大,没读过多少书。
小军搬来的第一天,他就帮她把行李扛进最宽敞的那个屋子。
杨婶儿还特地从箱子里拿出一块新被单,说是“闺女家睡得干净些”。
小军连声道谢,心里却有些不自在。
二黑忽然变得勤快起来,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把缸里的水挑满。柴禾劈得大小粗细均匀,堆在一起整整齐齐,像一摞摞的小士兵。
杨婶儿看着二黑的变化,感动的直掉眼泪。
她的丈夫去世多年了,守着二黑这么一个儿子,宝贝一样。平时什么农活都不舍得让他插手。
大队里修上水线,每家每户出劳力,杨婶儿找到大队部,哭得声泪俱下,“我们家二黑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他爹死的早,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每每如此,其他的社员有意见。陈书记和队长若是说句重话,她就跳着脚的骂:“你们是想让我们杨家没活路,也想逼死我吗?”
刘春玲背地里劝她,不能这样诅咒自己的孩子和自己家,人在做,天在看,就怕一语成谶。
她跑去大队部告黑状,说刘春玲身为大队书记的老婆,搞封建主义思想荼毒。
长此以往,大家都拿她没办法,也就不差二黑这一个劳力。只派了给队里赶大车的轻巧活儿。
二黑虽然嘴上说着不好意思的客气话,却也心安理得的,接受着,他妈给他死缠烂打来的福利。
自从小军搬过来,杨婶儿对她也好得没话说。
早上煮鸡蛋给她吃,晚上烧热水让她泡脚,逢人便说:“我家小军乖得很,手脚勤快,脾气也好。”
小军听着,只能低头笑笑。她知道,杨婶儿这话不是说给别人听的,是说给她听的。
二黑的表达方式直白又朴实。
他会在小军下工回来的路上等她,递上一瓶冰镇汽水;会在她洗衣服时,默默把水缸填满;甚至有一次,他偷偷把一只银镯子塞进她枕头底下,镯子内侧刻着“永结同心”四个字。小军发现后,赶紧把镯子还给了他。
“二黑哥,我不能收。”她低声说。
二黑挠了挠头,笑得有些尴尬:“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好。”
小军垂下眼,声音轻,却坚定:“我知道你和你妈对我好,可我……我不想留在这儿。”
二黑的笑僵在脸上。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那天晚上,小军躺在杨家东屋的炕上,听着窗外蛐蛐一声接一声地叫。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在刘春玲家的日子。
她不是因为讨厌二黑才拒绝,也不是因为杨婶儿对她不好。她只是不想就这样被“留下来”。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她妈总说:“闺女家,得自己立得住,才算不白活。”
张义芝没读过书,却一辈子没靠过男人。
第二天一早,小军起了个大早,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又把杨婶儿攒了几天的衣服全洗了。
杨婶儿从堂屋出来,看她蹲在井边搓衣服,心疼地说:“你这孩子,咋这么勤快?”
小军笑了笑,没说话。
吃完早饭后,小军把碗筷收拾妥当,回到东屋里,从炕梢拉过来自己的旧柳条包。
杨婶儿正坐在堂屋纳鞋底,见她拎着包出来,愣了一下:“小军,你这是……”
小军鞠了一躬,声音哽咽却清晰:“婶儿,这些日子谢谢您和二黑哥的照顾。我得走了。”
二黑从西屋里冲出来,脸涨得通红:“你要去哪儿?我……我可以等你!”
小军看着他,眼里有些哀伤,又有一点点疲惫的温柔:“二黑哥,你值得一个愿意留下来的人。可我不是那个人。”
“你说的啥话,我听不懂,但你别走呀!”二黑激动了。
小军摇了摇头,转身迈出了屋子。
身后传来二黑气急败坏的叫嚷,“你走吧,不用你瞧不起我,我指定能找个知青做媳妇儿,咱走着瞧!”
小军背对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心下坦然了。果然不是一类人,也不必客气了。
“你说啥傻话呢?”杨婶儿一把把二黑推进了西屋,挡在了小军的面前,“你这么走了,大队上还以为咱刻薄了城里来的闺女,你住了这么多天,咱娘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你说走就走?没有你这么处事儿的!”
杨婶儿说着,一把拽住了小军的柳条包。
小军的身体被突然的定住了,进退两难。
“好啦好啦,快回来吧,中午给你们做红烧肉吃。”杨婶儿趁小军愣神儿的空挡,语气突然软了下来,拎起她的柳条包往东屋走,小军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只得尴尬的跟在后头。
中午,杨婶儿果然做了红烧肉,二黑吃得满嘴流油,小军却一口都咽不下去,干噎了一碗高粱米饭。
接下来的几天,大荒沟大队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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