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皮肤上浮现的银灰色纹路,像某种活着的蚀刻,每一天都在发生着细微但清晰可见的变化。它们不再仅仅是静态的图案,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他体表蔓延、交织,纹路的复杂程度与“阈限之语”系统数据库中新出现的、无法解读的高阶符号同步增加。何婉卿的医学检测显示,这些纹路不仅仅是表皮现象,它们正在与马克的皮下神经网络、毛细血管甚至淋巴系统形成微观层面的连接,仿佛在为他的身体铺设一套全新的、功能未知的“线路”。
更令人不安的是,马克的生命体征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去人性化”稳定。他的心跳、呼吸、体温、基础代谢率,所有指标都稳定在一个精确到小数点后数位的、近乎完美的数值上,不再有任何正常人类应有的生理波动。他看起来不像是在昏迷,更像是一台处于待机状态的精密仪器。
“船长,他的生理波动熵值已经降至接近零,”何婉卿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这不像任何已知的生命状态。甚至比深度冬眠或大脑死亡更加‘平静’。所有的随机性,所有的生命固有的‘噪音’,都被剔除了。”
“他在被‘标准化’,”“船长”的电子眼凝视着医疗舱内如同人形雕塑般的马克,“为了更好的兼容性。为了更精确地执行导航功能。”
这种同化过程带来的压抑感,甚至暂时掩盖了外部环境的潜在威胁。废船依旧在那条被无形之力抚平的“洁净”航路上悄无声息地滑行,窗外是永恒的、仿佛被凝固的黑暗。导航屏幕上那条光路稳定地延伸向前,仿佛没有尽头。
然而,这种虚假的平静在航行的第十一天被打破。
起初是引擎功率输出曲线出现了一个微小但持续的锯齿状波动,仿佛推进系统在对抗某种无形的阻力。紧接着,船体结构开始传来一种极其低频的、几乎无法听见、但却能通过骨骼传导感受到的嗡鸣,像是巨兽在深海发出的呻吟。
“检测到异常时空曲率梯度,”“船长”的声音瞬间绷紧,主屏幕上原本平滑的光路前方,出现了一片模糊的、不断变幻形态的区域,传感器读数剧烈跳变,无法给出稳定数据。“我们正在接近一个巨大的时空褶皱区。”
所谓的“褶皱”,是广义相对论框架下对时空剧烈弯曲区域的一种通俗比喻。在星际航行的语境中,它往往代表着引力异常、空间扭曲甚至潜在的维度扰动的危险地带。而眼前这个被标注出来的区域,其规模和扭曲程度远超常规的引力井或黑洞吸积盘外围。
它不像是一个天体造成的简单弯曲,更像是一大片空间本身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揉皱”了。光线在那里扭曲、分叉,传感器的探测波如同撞上一面不断变形的哈哈镜,返回的信号支离破碎,无法拼凑出有效的图像。
“能绕开吗?”何婉卿立刻问道,双手已经在控制台上调出星图,试图寻找替代路径。
“不可能,”“船长”的回答斩钉截铁,“光路直接穿过了褶皱区的核心。而且……我们的航向被锁死了。”
废船的自动驾驶系统(如果还能称之为“自动驾驶”的话)似乎完全没有规避的意图,反而开始微调姿态,精确地对准了那片光怪陆离的危险区域,甚至隐隐有加速的趋势。
“它们要我们直接穿过去?”何婉卿感到难以置信。这无异于驾驶一艘小艇冲向布满暗礁和漩涡的暴风角。
“对于铺设这条航路的存在而言,这或许只是道路上的一个‘减速带’,或者……一个‘安检门’。”“船长”的电子音冰冷,“准备应对冲击。所有非必要系统进入最低功耗,结构场最大功率输出。”
废船义无反顾地驶入了那片时空褶皱区。
刹那间,舷窗外的景象彻底扭曲、崩坏。星辰被拉长成五彩斑斓的光带,又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四散飞溅。空间本身失去了稳定的参照,上下左右的方向感变得毫无意义。船体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那是金属骨架在承受难以想象的非均匀应力。重力场变得混乱不堪,时而将人死死按在甲板上,时而又让人如同失重般漂浮起来,甚至偶尔会出现短暂的、将人向侧方墙壁拉扯的诡异力道。
何婉卿紧紧抓住控制台边缘,胃里翻江倒海。她的感官完全被这种超越常规物理规律的环境所扰乱。只有医疗舱内的马克,依旧平静地躺着,他皮肤上的银灰色纹路在混乱的能量场中,反而散发出更加清晰、稳定的微光,仿佛这种环境才是他应有的归宿。
就在船体承受力即将达到极限的边缘,一种新的变化出现了。
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内部通讯频道。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来自无限遥远之地的低语,混杂在船体的呻吟和系统的警报声中,悄然响起。
这低语并非任何已知语言,其音色也非人声,更像是由多种不同频率的量子噪声和能量波动调制而成的合成音。但诡异的是,何婉卿和“船长”的听觉处理系统(无论是生物的还是电子的),都本能地试图从中解析出某种……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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