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船,这艘由人类科技与未知力量共同驱动的诡异方舟,开始沿着星图上那条无声绘制的光路缓缓移动。航向的调整并非由船长基于星图或经验判断,而是被动地遵循着那个源自马克大脑、通过异星符号“翻译”并投影出来的路径。这种航行方式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屈从感。
“船长”将航速压到最低,仅仅维持着基本的机动能力。这既是出于谨慎,需要时间观察航路上的任何异常,也是一种无声的抗议,试图在这被完全操控的旅程中,保留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自主——控制速度,即使无法控制方向。
何婉卿的工作重心发生了转移。维持马克生命体征的稳定,以及监控和完善那个脆弱的“翻译”界面(她私下称之为“阈限之语”系统),成为了核心任务。她发现,随着废船逐渐驶入那条光路指示的航向,B-7区域的时空扰动仿佛与船体本身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鸣。那种低频的、无处不在的嗡嗡声似乎变得更加“内在”了,不再仅仅是外部传感器的读数,而像是从船体结构的每一块金属板中渗透出来。
更令人不安的是马克的状态。他虽然依旧昏迷,但脑波活动呈现出一种奇特的、介于平静与活跃之间的状态。那种信息过载的狂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度有序的、仿佛在进行着庞大计算的低功率运行模式。能量印记稳定地散发着柔和的辉光,与他的呼吸、心跳乃至废船引擎的微弱脉冲,都保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同步。
他不再呓语那个晦涩的“目的地”名称,但他的整个存在,似乎都变成了一个精密的导航组件,无缝地集成到了这艘废船乃至更广阔的、被未知力量影响的时空架构之中。
“他……更像是一个零件了。”何婉卿在一次例行检查后,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悲哀,对“船长”说,“一个高度精密、活着的零件。外部存在似乎已经完成了初步的‘校准’,现在进入了……稳定运行阶段。”
“船长”站在舷窗前,望着外面看似永恒不变的漆黑虚空,只有导航屏幕上那条突兀的光路显示着他们正行驶在一条非同寻常的路径上。“稳定,意味着可预测性降低。它们不再需要激烈的调试,因为它们认为系统已经就绪。这反而更危险,我们不知道下一个‘指令’会是什么,何时会到来。”
他的担忧很快得到了印证。航行进入第三天,废船的内部通讯系统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高频的静电噪音,持续时间不到半秒。紧接着,所有区域的灯光都发生了一次极其短暂的、同步的亮度波动,仿佛整艘船的能源网络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又来了!”何婉卿立刻调出系统日志。与之前控制室照明异常和计算进程类似,日志中再次出现了无法追踪来源的微操作记录,这一次涉及的是环境控制系统对几个非关键区域的温度进行了微不足道的调整,以及推进器喷口进行了一次毫秒级的、非指令性的姿态微调。
“这次的范围更广,”“船长”迅速评估着,“不再是单一系统,而是多个系统同时受到细微干涉。它们在……优化运行环境?还是在测试整个船体系统的响应?”
优化?为了什么?为了马克这个“**零件”更舒适?还是为了这艘船能更好地承载他,完成这段航程?
何婉卿尝试将这次系统异常的时间点与“阈限之语”系统记录到的、马克大脑及能量印记的数据进行比对。她发现,在系统异常发生前的瞬间,能量印记的波动模式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但特征明显的峰值,而马克大脑中与空间感知和本体感觉相关的区域活动也同步增强。
“是反馈!”她惊觉,“马克……或者说他体内的印记,似乎能感知到船体的状态?外部存在通过他,在对整艘船进行着持续的、细微的‘调谐’!就像……就像保持乐器音准一样!”
这个发现让被动航行的意味变得更加深沉。他们不仅是在沿着一条被设定的路线前进,整艘船本身,连同上面的所有系统,都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持续地“调试”和“优化”,以适配这段航程和马克这个核心导航仪的需要。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正在被精心准备的、移动的“培养皿”之中。
这种无处不在、却又难以捉摸的干涉,比直接的攻击更让人感到无力。它无声地宣告着,在这片被未知力量影响的时空中,他们对自己赖以生存的这艘船的控制权,也正在一点点地流失。
航程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诡异氛围中继续。窗外是深邃的、似乎亘古不变的星空,但导航屏幕上的那条光路,以及船体内不时传来的、证明他们并非独自存在的细微“调谐”迹象,都在提醒着他们,常态早已被打破。他们正行驶在一条由非人意志铺就的道路上,驶向一个连想象都难以触及的终点。
而马克,那个曾经的工程师,此刻静静地躺在医疗舱内,他的意识沉入了怎样的深海?他是否还能感知到自身的存在,还是已经彻底融入了那个宏大的、非人的导航系统之中?这些问题,如同船舱外永恒的黑暗,没有答案,只有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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